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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斯文学 > 路到尽头难回首 > 五、铁蒺藜与小茴香
 
铁蒺藜和小茴香离婚多年,离婚后本想再找一个女人组合一个家庭。

再组合一个家庭,说起来容易实现难。起初铁蒺藜信心满满,心想四条腿的女人没有两条腿的女人到处都是,可他找来找去,最后连半条腿的女人也没找到。

当下社会大龄的单身男女比比皆是,这些大龄单身男女大部分人不是自己想要单身,是大浪淘沙淘下来的单身,是无可奈何的单身。他们有的是自身条件不够好下架的,有的是挑来挑去无结果压仓的,有的是要求过高滞销的,再有的是丧偶离异成了残次品没人要的。

铁蒺藜是离异的,人们对离异的印象非常不好,认为凡是离异的男女双方都有问题或至少一方有严重问题,所以大龄单身男女宁愿找丧偶的也不找离异的。

铁蒺藜一气之下决定不找了,生理上的问题自己解决。

时间一长,他与小茴香婚姻上的纠葛逐渐淡忘。可老爹儿来医院提起小茴香,又把与小茴香的婚姻往事拉扯回来。

老爹儿走后,铁蒺藜后半夜才睡下。一觉醒来,天已大亮。他活动受限,所以脸没洗牙也没刷,好不容易支撑起身体,从床头柜上摸索过来昨天晚上订的早餐,喝了一小碗稀饭,又吃了一个煮鸡蛋。

一会儿订餐人员要来,中午吃什么?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吃什么,还是吃昨天中午剩的那半份小鸡炖蘑菇吧,昨天晚上吃了老爹送来的馒头大骨头,把那半份小鸡炖蘑菇的饭又剩了下来。

刚吃完早饭,小白护士就进来给每个病人测体温量血压。小白护士对谁都要搭讪几句,问睡好没有吃好没有,大便几次小便几次,量多还是量少,正常还是不正常,等等。虽然每次进来几乎都是这几句话,可听起来却挺温馨。

小白护士刚走,又进来几个大夫查房。查房大夫问问这儿又问问那儿,其实他们手里都拿着每个病人的病历和报告对每个病人的病情都很清楚。

查房大夫还没走,小白护士再次进来给每个病人打上吊针输上液。她一边打针输液,一边说些安慰和勉励的话:今天比昨天好多了明天比今天会更好等等。让人听起来非常亲切。

小白护士一会儿进来一会儿出去,她就像一朵飘来又飘去的洁白的云。不!她是乘着那朵云飘来又飘去的,那朵云是她的座驾,她是天使。否!那朵云就是那朵云她是那朵云化作的天使。正是这些白衣天使,给了多少COVID-19病人第二次生命。

查房的大夫走了,小白护士打上吊针输上液也离开了病房。铁蒺藜刚闭上眼睛要安顿一下,就感觉小白护士又来到自己的病床前。他睁开眼睛一看,老爹儿来医院看他时的镜头重现:他又愣住了。来到自己病床前的不是小白护士是小茴香。

那天铁蒺藜邻居从医院回去后,走到自己的家门却没进,来到铁蒺藜紧闭的房门前,一会儿停下脚步紧锁眉头,一会儿又走来走去唉声叹气,大夫那句铁蒺藜“身边需要人护理”的话成了他的难题。铁蒺藜这事儿,没碰上怎么都好说,既然碰上了,就不能不管不顾,何况还是邻里邻居的,做人嘛,要有点儿亲善之心,不然会受到良心的谴责。他思前想后,决定给小茴香打个电话。

他虽然和小茴香没有什么接触,可他还是了解小茴香的,因为他夫人也在工美公司,他马上回家向夫人讨到了小茴香的电话号码。

小茴香接到电话,半天没有反应,心想:他铁蒺藜需要人护理,与我有什么相干?虽然心里这么想,可电话里和邻居可不能这么讲。只淡淡地回了句:

“知道了。”

放下电话,她又不能不想这件事。

和铁蒺藜离婚后,许多人给她扯线,为她物色了不少“郎君”,都被她一一谢绝。私下有人议论:看来,她和她的经理还真有那种关系。还有人议论:有她女儿管着,她不能再去找男人。

她不再嫁,确实与女儿有关系。女儿和铁蒺藜有很深的感情,父女的感情是扯不断的,女儿向她再三声明,她绝不会接受继父的。女儿曾撮合她和铁蒺藜复婚,被她予以严厉拒绝。

小茴香心里纠结矛盾着,应该怎么办呢?铁蒺藜身边确实没有护理他的人,若他们的女儿在国内就好了,女儿会有办法的,可现实是女儿不在国内。就她自己而言,她不能管这事儿;而对不在国内的女儿而言,她又不能不管这事儿。她若不管这事儿,女儿怎么看这事儿,她若隐瞒这事儿,女儿终会知道这事儿,女儿知道了这事儿,肯定会埋怨她不管这事儿。这事儿,这事儿,烦死人的这事儿……

罢了,罢了,毕竟夫妻一场,一日夫妻百日恩嘛。自己退休在家,本想开始新的生活,那就在自己新生活之前再找个事儿干干吧,唉!找个事儿干干也不能找这种事儿干啊!

小茴香这人没想好的事儿,绝不会去蛮干,想好的事儿,立马就会踏踏实实的实打实地干。她先去了铁蒺藜老爹儿家,告诉老爹儿铁蒺藜的情况。老爹儿听了有些懵圈,缓过神儿来后他让小茴香在家看会儿门,他戴上口罩操起拐杖,“沙哒沙哒”出了门。

不长时间老爹儿就回来了,他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提着大骨头。他让小茴香炖上大骨头,炖好骨头他先去医院看他那个不孝的儿子。

小茴香当天下午先去买上东西,第二天上午才来医院看铁蒺藜。

小茴香先带上一个手提包找到铁蒺藜的床位,铁蒺藜听到声音睁开眼睛看见她。

小茴香摘下口罩和铁蒺藜的眼睛双双相对,四个眼球像被极寒的冷气速冻住了,都冷冷盯着对方,一动不动。

两人僵持一会儿,还是小茴香先移开了视线。她把她的手提包放到床头柜上,又戴上口罩回身走出病房,乘上电梯下到医院楼下,到她开来的车上拿她拉来的东西。

她把拉来的东西送到病房,放在病房地上一大堆:有一个轮椅,一个四脚支撑手杖,一双拖鞋,几件衣服,一些水果和给铁蒺藜做的午饭。

东西是分几次送上来的,小茴香有点累,天气又有些热,她脸上汗渍渍的。

小茴香抽张纸巾摘下口罩擦擦脸上的汗,眼球又一动不动冷冷对着铁蒺藜。

这时的铁蒺藜就像一个被枪口对着的俘虏,不敢看小茴香一眼,掉了神儿的眼睛只是瞟向地上那一堆东西,大气儿不敢出一口。

小茴香对着铁蒺藜深深叹了一口气,忿忿说了一句:

“看你这个熊样。”

说完,在病床下面取出一个塑料盆,到外面水房打了一点儿热水,又到洗手间兑上一些凉水,试了一下水温,给铁蒺藜擦拭脸、胳膊和身子起来。

擦拭完,等到输完液,小白护士收走针管和药液空瓶后,小茴香拿起拿来的换洗衣服,扶起铁蒺藜,给铁蒺藜脱下旧衣服换上新衣服。

忙碌了一番,也已经到了中午开饭时间。小茴香归集了一下地上的东西,拿起饭盒,打开盖子,里面装满了一饭盒茴香馅饺子,这茴香陷饺子是铁蒺藜最爱吃的一口,好长好长时间没吃了,很馋。

小茴香拿来筷子,一个一个把饺子送到铁蒺藜嘴里。铁蒺藜脸皮很厚,你送到他嘴里的饺子他就吃,吃得蛮香,毫不客气。吃饱剩下几个,小茴香吃了。

小茴香肯定没吃饱,她拿来铁蒺藜剩下的小鸡炖蘑菇,想吃,可一闻,馊了,转身出去倒到外面的垃圾桶里。

小茴香一举一动的一幕一幕,铁蒺藜是那么熟悉。他想起来了,他肋骨断裂住院将近一周的时间,小茴香就是这样护理他的,可他之前并没记在心上。不仅仅是他住院的那段时间,小茴香经常性地给他洗头,洗脚,挖耳屎,剪指甲……怎么现在全想起来了,该死!

铁蒺藜之前不该记在心上的事情抹也抹不去,而应该记在心上的事情却没刻在心里。

小茴香比铁蒺藜小一岁,生性活泼开朗。她身材苗条匀称,身高与铁蒺藜耳廓上沿齐平。她圆中有方的脸型,显得落落大方。她眉毛平整,眉毛间距宽敞。她人随和而不迁就,多情而不随性。她一个眼睛是双眼皮,一个眼睛是单眼皮,眼睛不大也不小水汪汪的,有人陷进去会溺死在眼睛里。她话多是个话匣子,笑起来笑声朗朗的。她喜欢唱歌跳舞,人缘好交际广。

铁蒺藜在学校时就喜欢小茴香,喜欢她那活泼开朗的性格。

他喜欢听她说话的声音,喜欢听她笑的声音,更喜欢听她唱歌的声音,那声音的尾音总带有钢琴高音键按下后余音缭绕的声音。她一说,一笑,一唱歌,就会把他的魂儿勾了去。

芝城有海也有山,北面靠海,南面临山,芝城被山和海紧紧环绕起来。铁蒺藜和小茴香经常到芝城北面的海边,更常去的地方是芝城南面层峦叠嶂的南山。

芝城的南山,常年翠绿,其山不高,山头林立。不少山头有凉亭,有奇石。登高俯瞰:远处,芝城北面的大海尽收眼底。近处,山上一片片树木草丛:树木以松柏树种为主,呈现的颜色是国防绿;也有些槐树、榆树、桑树、柞树等野生树种,呈现的颜色是迷彩绿;还有些桃树、杏树、苹果树、核桃树等水果种植树种,呈现的颜色是武装遮不住红装的绿;树间地面有小草,小草开有红、黄、紫、白、蓝各色小花儿,呈现的颜色是五彩缤纷红情绿意的绿。赶上适合的季节,满山绿树成荫,花果飘香,山上游客络绎不绝放情丘壑。

山里也有人迹罕至清闲僻静的好去处,是人们谈情说爱寻寻觅觅才能找到的好地方,

深山幽谷山间林下,铁蒺藜和小茴香相恋时常来这里苟且偷安。

每当两人来到这里,两人相依相偎相拥相抱时,就感觉大山倾倒了,身上的血液流到了一起。他们时而忘他(她)纵情,时而忘我纵情,就像天空里的两只蝴蝶黏到一起在双双起舞,犹如水塘上的两只蜻蜓贴到一块儿在双双地点水。记起来了,有一次,两人正如漆如胶的时候,小茴香突然挣脱开铁蒺藜的身体,问铁蒺藜:

“你爱我吗?”

铁蒺藜答:

“爱!”

铁蒺藜反问小茴香:

“你呢?”

小茴香干脆利落回他:

“不爱!”

嘴上说不爱,却又紧紧抱住了铁蒺藜的身体。

大山又倾倒了,两人的血液又流到了一起,他们纵情愉悦着,天也旋地也转了起来。

夜晚,他们仰望着星空,指点着牛郎星和织女星,讲述着牛郎织女的故事。玉帝和王母娘娘把牛郎织女分开了,善男信女天各一方。可铁蒺藜和小茴香怎么也不会想到,以后他们会自己把自己分开来。

与其说他们自己把自己分开来,倒不如说让他们自己看不见摸不着或多或少只有自我没有他人的潜在意识和放纵、抱怨、猜忌把他们毁了。

人人都需要爱,需要被爱。什么是爱?如何爱?爱就要奉献、自律、理解和信任,而不是索取、任性、埋怨和疑心。这是两人相爱的基础,也是相爱的根本,没有这个基础和根本,婚姻家庭的大厦是不会牢固的。

铁蒺藜和小茴香的恋爱关系在双方家庭公开后,铁蒺藜老爹儿对小茴香满心喜欢,许久没有笑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满脸的皱纹也舒展了开来。

小茴香的父母却持反对态度,特别是她哥哥坚决反对。

她哥哥和铁蒺藜一见面儿,一眼认出了铁蒺藜,就是那次她哥哥招呼了几个“小毛贼”,到海边不小心挖了些蛤蜊是集体海滩上养殖的,被那看海大叔和一个愣头小子逮了个正着,那愣头小子就是站在她哥哥眼前的铁蒺藜。她哥哥招呼的“小毛贼”,其实都是在校读书的几个学生。虽然她哥哥当时眼尖腿勤跑得快,可铁蒺藜那黑脸皮小眼睛的样子没有忘掉。

家庭反对,可小茴香一定要跟上铁蒺藜,小茴香身上有了孕,她父母和哥哥无法也只能妥协。

小茴香家庭的反对,使得铁蒺藜心里拧成一个大疙瘩。结婚后,他很少时间到小茴香的娘家去,更不愿见小茴香的哥哥,见了面心里别扭。

小茴香非常爱她哥哥,哥哥非常疼他妹妹。他们的父母都是机关干部,一九六六年至一九七六年期间在“五七干校”待了好多年。父母在“五七干校”不在兄妹俩身边期间,兄妹俩相依为命,互相依靠照顾着,两个人谁也离不开谁。

可是,就在铁蒺藜坐牢那一年,她哥哥在医院检查出了肝癌,这一消息像一个晴天霹雳,小茴香受到很大打击,再加上铁蒺藜坐牢还没出来,让小茴香变了一个人,话不多了,没有了笑容,心里只祈祷她哥哥能好起来,他铁蒺藜能早一点出狱。

幸亏她哥哥的同学,也就是她的公司经理,给她哥哥在芝城找了一个最好的医院和最好的大夫,哥哥做了一个比较成功的手术使她哥哥延长了将近一年的生命,不然,哥哥的生命维持不了几天。

哥哥是一个独身主义者,哥哥住院由父母和她在医院轮流照顾他。

就在铁蒺藜出狱的第二天下午,小茴香经理找到小茴香让她下班在花蕊饭店一起坐一坐。

下班后小茴香和她经理一起去了花蕊饭店,经理告诉她,大夫说她哥哥的病情恶化了,让她挺住不要难过。小茴香听后心里千头万绪,心如刀绞,她哥哥的事儿,铁蒺藜的事儿,她怎能不难过?怎能不伤心?她再也忍不住,对着经理的面流下了眼泪,若是不在饭店她会大声哭出来。

这就是铁蒺藜跟踪小茴香,他在花蕊饭店窗外看见小茴香又抹鼻子又抹眼泪的那一幕。

铁蒺藜和小茴香离婚不长时间,小茴香的哥哥就离开了人世。

小茴香哥哥火化的那天,铁蒺藜去送了一程,见了小茴香没有一句安慰的话,他伤透了小茴香的心。

哥哥后事处理完不长时间,小茴香的父母又相继去世。不到两年时间,小茴香经历了这么多磨难。这两年,小茴香感到天昏地暗天塌地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活下来的。

事后,小茴香经理约铁蒺藜和小茴香调解了一番,铁蒺藜才知道花蕊饭店那事儿是他疑心误会了小茴香,他很后悔。对复婚一事儿他有了意思,但被小茴香一口拒绝。

……

该记不该记的往事一点儿一点儿想了起来,可就是记不清什么时间小茴香勾他魂魄动听的声音变成烦他的声音了。

铁蒺藜想这些往事的时候,小茴香该洗的洗了该刷的刷了已经把病床周围收拾利索,伏在床头柜上睡着了,她累了。

突然小茴香的电话响了起来,铃声惊醒了小茴香。

小茴香接起电话,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男人的声音好熟悉,铁蒺藜一时想不起来那男人是谁。

小茴香又戴上口罩一边打着电话,一边走出病房。

她通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一直小到听不到了声音。

她是还在门外通道上,还是乘上电梯下了楼?

铁蒺藜猜测着,疑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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