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之交的伦敦还有些寒意，张薰羽一从车上下来就感觉到了夜风拂过脸上带来的寒凉，拨了拨已经放下来的长卷发，张薰羽把Mion身上的外套又裹得紧了一些。
“Mion，以前是妈妈工作太忙了，等再忙过这一阵之后，妈妈就辞去这份工作，多陪你出去玩，好不好？”
张薰羽第一次发现一向没有多少表情的Mion脸上的笑容可以那么大，期许的看着她：“妈妈，下周学校有亲子比赛，老师说要带爸爸或者妈妈去参加，你可以陪我去吗？”
张薰羽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英国是五岁入小学，Mion已经读了两年小学了，但因为张薰羽工作的缘故，一次都没有陪Mion参加过。每一年的亲子比赛，Mion只能听着不远处学校亲子比赛的热闹声音，一个人在家里看书或者拼图。
虽然Mion每一次都说没有关系他其实不喜欢太吵闹的环境，但张薰羽知道，Mion其实是很羡慕的。
“Mion，下周妈妈要出差，亲子比赛先让顾沉叔叔陪你去，以后每一年的亲子比赛，妈妈都陪你参加，好不好？”
Mion静静的看了张薰羽几秒，眼里的期许淡下去：“不用了，第一次参加亲子比赛我想和妈妈一起去，以后等妈妈工作不忙了我们再一起去吧。”抿了抿唇，又拉了拉张薰羽的手，“妈妈，没有关系的，那种场合太吵了，我比较喜欢在家里拼图，比较安静。”
张薰羽知道Mion只是不想要让她觉得负罪而已，摸了摸Mion的头，只觉得越发的心疼。
也许当初生下Mion就是个错误吧，把Mion生下来，却没有让Mion得到作为一个孩子原本所应得的关爱，甚至当初生下Mion之后也没有去看他一眼。
当初在没有怀孕之前，张薰羽一直以为自己是绝对不会在没有办法给孩子足够的爱的时候生下孩子的，正如曾经对易千率所说的那样，她不希望她的孩子的童年像她一样，每天只能面对空荡荡的城堡，每天陪在身边的只有仆人，但最后她连城堡和仆人都给不了Mion。
但她现在没有办法，她能够做的也就只有尽快的把一切结束，让一切都回到正常的状态，仅此而已。
顾沉已经买好票回来了，走过来看着张薰羽和Mion一蹲一立，张薰羽是面对Mion时常常有的，那种显而易见的内疚。
顾沉的脚步顿了顿，复又走过去，嘴角是恍如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温和笑容：“小薰，Mion，票买好了。我们进去吧，正好能赶上八点的海豚表演。”
伦敦晚上可以带孩子来玩的地方不多，海洋馆算是一个不错的地方。
张薰羽牵着Mion跟在顾沉身后，距离八点还有一段时间，他们从长的看不见底的海底甬道穿行而过。
没有太明亮的光束，甬道里只有淡蓝的光浅浅的包覆着每一个角落，和波动的水纹一起柔和的映在他们的脸上，带出一种奇妙的光泽。
甬道的玻璃也透明的近乎无物，大小色泽各异的游鱼从他们的身边穿行而过，仿佛真的置身于海底一样。
Mion的睁大了一双眼看着玻璃另一端各种游鱼，就像是骤然进入了一个未曾靠近过的奇妙的世界，新奇的想去探究这个世界里的一切。
这么多年以来，这还是张薰羽第一次带Mion出来玩。
Mion抓着张薰羽的手忽然紧了一下，另一只手指着某一处，转过头兴奋的看着张薰羽：“妈妈！那只鱼在看我。”
张薰羽顺着Mion的手看过去，肩背不易察觉的僵了一下。
Mion指的是一只热带鱼，玻利维亚凤凰，不至于过于鲜艳的淡黄色体表，接近透明的淡绿色鱼鳍，上面拉出一些淡红的细纹，很好看的颜色搭配。就这样静静的停在水里，隔着一堵玻璃和Mion对视。
张薰羽还记得她当初在岛上和易千率一起出海，在游艇上垂钓的时候，易千率钓上来的第一条鱼也是玻利维亚凤凰，颜色和这只很相近。她钓上的却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小丑鱼，易千率还嘲笑她是围着王者打转的小丑。
已经都是很遥远的回忆了。
张薰羽蹲下身，在Mion耳边耐心的解释：“这种鱼叫玻利维亚凤凰，是一种生活在热带的鱼。”
Mion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视线依旧没有从那只玻利维亚凤凰上挪开。
“Mion，你喜欢的话可以去和它打个招呼的。”
Mion的眼里升起小心翼翼的期望：“可以吗？”
“当然可以。”顾沉轻声的笑了，从身后直接把Mion抱起来，把Mion举到和玻利维亚凤凰平齐的高度。
Mion猛然间被抱起，惊了一下之后就只有剩下兴奋。
Mion回头询问的看着顾沉，在看见顾沉点了一下头之后脸上的笑容扩的很大，伸出一只手隔着玻璃小心翼翼的点了一下玻利维亚凤凰鱼鳍的位置。
手还没有碰到玻璃的时候，玻利维亚凤凰就像是受了惊一样摆了摆尾，向后退开，划出一道淡淡的水纹。
水纹的波动映照在Mion的脸上，浅浅的光影晃动之后，Mion眼里的期望和兴奋一寸寸的淡下去，只剩下失望。
“Mion……”张薰羽开口正想安慰Mion，只看见那只玻利维亚凤凰在游开一段距离之后又回过身来，对着Mion摆了摆小小的鱼鳍，如同在向Mion打招呼一样，轻轻的晃了两下之后才再次转身离开。
“Mion，看见了吗？玻利维亚凤凰给你打招呼了。”顾沉把Mion放下来，声音含笑，“只是它困了，要回去睡觉，不能继续和你玩了。”
张薰羽看着顾沉半蹲着身子对Mion笑得如同身后温暖盛大的“海”，嘴角也不自觉的带上笑。
顾沉其实，会是一个非常合适的父亲。只是她已经无法再去爱了。
八点的时候，海豚表演准时开场。
张薰羽也没有看过海豚表演，从小以来，母亲离世，父亲忙于工作更不可能有时间带她来海洋馆。张薰羽唯一一次来海洋馆，是和小时候的顾湛……或者说顾沉一起的，那时也没有遇上海豚表演。
说不期待是假的。但当看着两三只被驯养的很好的海豚从水里不断的跃起又沉下，争相顶着驯养师抛出去的球。
看着看着原本的兴致就一层层淡下去，人工驯养出的海豚总归还是少了一些灵性，不像当初她和易千率在游艇上所看见的那群生长在海里的海豚，一只又一只的从海里跃出来，溅起的水在阳光下耀出夺目的光。
那个时候，易千率还说过回国之后要带她去海洋馆在，在孩子生下来之后带着孩子再去一次海洋馆，现在她已经带着Mion来海洋馆了，身边陪着的另一个人却不是易千率，而是顾沉。
易千率曾经许诺过她的事，大概都已经遥遥无期了吧？
顾沉一直留意着张薰羽的情绪，在看见张薰羽敛了眼睫的时候伸了伸手臂，越过Mion轻轻搭在了张薰羽的肩上。
张薰羽对顾沉回以一笑以示自己没事，陪Mion继续专注的看海豚表演。虽然张薰羽没有多少兴趣，Mion倒是情绪很高昂，大抵是因为从来没有和张薰羽一起去过海洋馆的缘故。
直到最后海豚表演结束，张薰羽和顾沉带着Mion离开的时候，Mion拉着张薰羽的手依旧很不舍的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海洋馆。
英国和中国不同，晚上十点之后商店就基本都停止了营业，宽敞的马路上看不见多少行人，空旷清冷的让人心里寂寥横生。
张薰羽把Mion抱上了车，替Mion温了温有些凉的手，见Mion还望着窗外海洋馆的方向，揉了揉Mion细软的发：“以后妈妈还带你出来玩好不好？等妈妈这段时间忙完了之后，带你去动物园，游乐场，还有萤火虫公园，妈妈全部都带你去玩好不好？”
Mion收回了看向海洋馆的目光，对着张薰羽笑出一排细白的牙齿：“好，我等妈妈忙完之后带我出去玩。”
Mion舍不得的其实不是海洋馆，只是舍不得和妈妈一起出来玩的时间就这么结束了，而现在张薰羽下了这样的许诺，又给了Mion更多的期待。
时间对于Mion来说已经很晚了，张薰羽回去之后就给Mion讲了睡前故事哄Mion睡觉，一个故事还没有讲完，Mion就已经合上了眼睛。
张薰羽轻悄的起身关了灯，正要离开袖子忽然被一股软软小小的力道抓住，回过身，Mion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妈妈，你一定还会带我出去玩的是吗？”
Mion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信，张薰羽的工作太过忙碌，不知道还会不会有时间带Mion出去玩。
“会的。”张薰羽柔软且坚持的对Mion说，让Mion躺回床上，再掖好被角，“睡吧，Mion，伦敦所有可以带你去的地方，我全部都会带你去的。”
Mion弯着淡色的唇，像是终于安心了一样闭上了眼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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