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棚之中鸦雀无声，瘦脸汉子也向后缩了缩，顿时没了言语。
沈裕冷哼一声，气势十足地道：“尔等不知根由不明真相，还是莫要随口乱说的好，否则，御史台的大人们可不是好惹的，都记住了吗？”
他本就生得贵气，又久居上位，满身的凛凛风骨便是在御前也无人能及，面对一帮闲来无事的百姓更是碾压式的存在。
众人唯唯诺诺纷纷点头，沈裕这才转身看向了清言，上下一打量，桃花眼中满是笑意：“孟姑娘这身装束倒是爽利。”
清言也笑，看了看沈裕虽然贵重却是满是风尘的衣衫，还有那不复白净的面皮，便道：“数日不见，武英侯也越发英武了。”
沈裕哼了一声，“什么‘英武’，你是看我晒黑了，取笑本侯。”
清言笑得好不得意，口中却道：“我可没这么说，你莫要庸人自扰，对号入座。”
沈裕虽没听过“对号入座”，但他心思灵慧，听完秒懂，立时瞪起了桃花眼，有些埋怨地指责道：“你说本侯是庸人……”
“一句玩笑，侯爷若当真可就太小气了。”
面对这妥妥的道德绑架，沈裕却笑了：“本侯就是小气，你待如何？”
清言无语，看了看那茶棚便道：“那我请侯爷喝茶，权作赔罪如何？”
本以为沈裕出身权贵，必不会屈尊去这等路边茶棚，哪知沈裕竟欣然应允，还笑逐颜开地道：“如此甚好，本侯正渴了。”
清言无奈，又看向了韩泰然，招呼道：“韩兄，一道喝茶。”
韩泰然不认识沈裕，自沈裕出现他便闭口不言，闻言点了点头，清言便指着沈裕向韩泰然介绍道：“这是武英侯沈侯爷。”
韩泰然虽不在都城，但对朝中的世家谱系甚为了解，这是身为世家子女必修的功课，顿时敛衣肃容，姿态甚低：“小子庆州韩泰然，拜见武英侯。”
沈裕何等精乖，他早就看见了韩泰然，对其身份早有猜测，闻言立时便明白了，点头道：“原来是韩刺史的公子，怪不得一表人才。”
韩泰然谦虚道：“不敢，侯爷谬赞了。”
沈裕却露出招牌式的社交笑容，和颜悦色道：“韩家历居庆州，人杰地灵，英才辈出，韩刺史勇挚刚毅，称美一代，如今果然虎父无犬子，韩公子太谦了。”
韩泰然到底是世家子，此时嘴上也甚是灵活，立时恭维道：“侯爷才是真豪杰，家父早就心慕不已，常以侯爷的事迹激励我等，又喟叹身在庆州，不能拜会侯爷，还抱憾了很久。”
清言：“……”
这两人你来我往，有完没完？
她无奈道：“二位停停，我问一句，还喝茶吗？”
“喝！”
“喝。”
沈裕同韩泰然异口同声地应了一声，随即双双一怔，沈裕一笑，当先步入茶棚，韩泰然随后也走了进来，三人的随从则被留在茶棚外。
此时的茶棚甚为安静，原来的高谈阔论早就停了，众人虽还大着胆子坐在原位，但明显面色不安，只是见贵人进了茶棚，他们便连离开都不敢了——万一吸引了贵人的注目，那可不是好事。
清言本也不想这样，但她有事要做，少不得要对不起众人了。
只见她一马当先，看也不看前头那些空桌子，却直直地向着那瘦脸汉子而去。
沈裕见状挑了挑眉，却没说什么，只优哉游哉地跟在后面，韩泰然也略有所觉，不过也只是绷着脸面，并不开口。
然而，出乎两人意料，清言并未在那瘦脸汉子那一桌停下，而是越过他，坐了他身后的一张空桌。
沈裕笑了笑，一撩长衫便也跟着坐了下来，韩泰然自然没有意见。
三人坐定，很快，一壶粗茶三只陶碗就被送了上来，清言亲自斟茶，沈裕欣然而受，韩泰然却两手扶碗，甚是谦卑。
清言的确是渴了，她端起茶碗祝了祝，然后便一饮而尽，而后抹了抹嘴，见沈裕和韩泰然如法炮制也一口闷了，她不禁笑着给两人再次满上，之后才对沈裕道：“侯爷不是去了武安郡，怎又回来了？”
沈裕闻言神色有些严峻，但眼儿一扫，只见周遭众人都竖着耳朵在偷听，他便笑道：“这不是太后娘娘的寿诞到了么，本侯回来给太后娘娘拜寿的。”
“哦，”清言点了点头，眼眸一抬，却见沈裕那些侍从俱是轻装简从，与韩泰然这真正来都城拜寿、足足带了五车寿礼的人完全不同，便知其中另有缘故，大约是涉及到了什么机密，是以沈裕轻描淡写，闭口不谈，那她便也不问。
韩泰然也看出了异常，他却笑道：“原来侯爷也是来为太后娘娘拜寿的，实不相瞒，小子也是，家父还让小子带了献给太后娘娘的贺寿之物，也不知太后她老人家喜不喜欢。”
沈裕之前常在宫中行走，对太后娘娘自然也熟识，便道：“太后娘娘最是宽容仁善，韩刺史与公子只要尽了心意，她老人家一定会高兴。”
沈裕话音刚落，便见一队人马自城内而来，看样子是要出城去。
但此时已近暮鼓响时，城门处大都是回城之人，甚少有出城的，因此，这一行人便分外醒目，尤其那高坐马上的英俊公子——只见他金冠束发红衣耀目，腰间的玉带上缀着数颗指肚大小的明珠，佩剑被披风遮了一半，露出的剑柄上也极尽奢华，宝石翠玉琳琅满目，一看便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齐王？”沈裕嘀咕了一声，几乎同时伸手，将清言的脑袋按了下去……
那边齐王顾西玙也发现了这茶棚的异样，他定睛一看，便策马近前，停下来后，就在马上对着茶棚内的沈裕道：“武英侯？你怎么回来了？”
这话便有些质问的意思，再配上顾西玙那高高在上的神情，没被问话的韩泰然都觉出了一丝压力，更遑论茶棚中早就噤若寒蝉的百姓了——皇帝四子，齐王最为受宠，又常在都城行走，百姓便都识得，因此，对这位王爷的性情，众人也都心知肚明。
只有沈裕笑容不变，比方才还更加温煦了，他优雅地起身，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后，才云淡风轻地道：“齐王殿下这是要出城？”
面对沈裕的答非所问，齐王皱了皱眉，不悦道：“孤王要做什么，不需你管！”
沈裕点了点头，心道他不过问一句是不是要出城，这顾西玙这么大反应做什么？但他面上却一派顺从，只道：“殿下所言极是。”
顾西玙哼了一声，毫不掩饰对沈裕这油滑模样的厌恶，但出乎沈裕意料，这次顾西玙竟未借题发挥，他冷冷地看了沈裕一眼，竟拨转马头向城门行去，就这样走了……走了！
沈裕大为惊奇，因为德妃娘娘与四皇子，皇后与齐王对他向来看不顺眼，皇后娘娘自恃身份不与他一般见识，齐王却每每找茬生事。
这次是怎么了？多日不见，齐王竟改了秉性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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