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水乃是沔水的一段，河面本来不宽，因春日多雨，河水上涨，所以水面向两岸延展了不少，便成了眼下碧波荡漾的模样。
天气晴好，阳光如碎银一般洒在水面，亮闪闪的颇为晃眼。
清言闭着眼睛站在船头，微抬着面庞感受着春风的温柔，直到船身猛得一晃，她才睁开眼来。
咦，她看到了什么？
好多船！
不过，旁边那些来来往往的人，怎么穿的都是虞国士兵的绛红袍子？
所以，这是虞军新建的军用码头？可也太简陋了些，看看岸边泊的船都破烂成什么样了！还有，搭的木板台子也太小太粗糙了……咦，站在码头上的人影为何有点熟悉？
高大挺拔，玉树临风，甲胄在身披风轻扬，即便隔着老远，清言也觉得此人风采不凡，虞军之中有这等气质的，除了顾西华还有谁？
清言眯着眼睛想要确认一下，可江风忽然大了起来，吹得船只摇摇晃晃，她扒着船板好不容易才看清了转头看过来的那人，正是楚王顾西华。
清言心中一喜，赶忙挥了挥胳膊，正要大声打个招呼，忽听那摇桨的船家大喊了一声“小心”，然后便觉得脚下一晃，她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身子已经掉进了温凉的河水中。
狂风大作，方才还十分平静的水面顿时波涛汹涌，河水仿佛要从河床中被倒出来一般疯狂肆虐，水中也暗流四起，清言措不及防下被灌了一口襄河水，而后奋力挣扎，幸亏她上辈子水性不错，这才摆脱了被河水吞噬的噩梦，终于从水面露出了脑袋。
可惜，换了一口气的清言只觉得更加绝望，这一阵妖风不仅把她吹下了河，连她乘的那艘乌篷船也掀翻了，湍急的水流裹挟着翻出黑色肚皮的小船向下游漂去，速度竟快逾奔马。
眼睁睁看着船底在水中若隐若现渐漂渐远，清言抹了抹脸，只得放弃了重新上船了打算。
也不知那老实勤快的船家怎样了……清言扑棱着身子寻找船家的身影，可惜极目四望，只见浪头迭起，却看不见那大叔的身形。
好在那船家曾夸口，说他曾经横渡襄水两三回，想来连自己都能游出来的水里，那位常年在水上讨生活的大叔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清言便放弃了搜寻，先想办法自救。
她的水性虽然不错，但这个身体可没她以前那么瓷实，虽然已经着力锻炼，但清言不确定这身体的极限在哪里，万一在水中泡久了再脱力或抽筋可就要命了，还是先逃命再说。
深吸了一口气，清言一个猛子扎下去，便向着码头方向游了过去。
所以，她便没看见，在她“扎”进水中之后，码头上那人紧跟着奋力一跃的英姿。
闻惊鹊捧着顾西华甩下的披风，目瞪口呆地看着水中那道飞快消失的身影，惊愕了一瞬这才反应过来，赶忙向身后的苍石等人疾呼道：“放船放船！王爷下水了，快去救人！快快！”
苍石等人早就看到了码头上的变故，何敬带人去解船，苍石便同几个水性好的士兵也跟着跳进了水中，追着顾西华向江心游去。
此时风浪越发大了，襄水仿佛变成了一条狰狞的巨龙，在河床里尽情活动着庞大的身躯，浪潮如同它的尾翼，不停地拍击着两岸的土地，那些泊在码头四周的渔船和小舟随着潮水此起彼伏，被打散的便成了脱缰野马，很快就消失在了汹涌的河水中。
闻惊鹊此时却顾不得这些，他在狂风中努力站稳身形，焦急地望着顾西华消失的方向，恨不得自己也跳进去……可惜他是个旱鸭子，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士兵们向远处游去。
好在何敬架着一艘最大的渔船驶了过来，闻惊鹊不及多想，立马跳到了甲板上，一迭声地嚷着：“快快快划！”
可惜，船只在逆风的水面行驶的颇为艰难，等闻惊鹊到了江心，早已看不到顾西华的身影，只有苍石和那些士兵还在水中游弋搜寻。
而早先落进水中的男子更是不见了踪影，也不知被河水冲到了哪里去。
清言在水中游了一会儿，却发觉浪潮越来越大，初时她还能如鱼得水，顺着河水涌动的趋势摆弄身躯，不一会儿她就得用尽力气逆流游动，再一会儿后，逆流而上已成了不可能，她简直都要稳不住自己的身形了。
眼看天空也阴沉了起来，方才还耀眼的太阳一下子躲进了乌云中，狂风也肆虐得更加疯狂，活脱脱一个暴风骤雨的前奏。
什么意思嘛！
清言欲哭无泪，她不过是来救个人，又不是要干什么丧心病狂的坏事，老天爷至于用这种方式欢迎她吗？
抱怨归抱怨，清言可不是消极应对的人，只是水流的力量太大了，她不得不放弃了之前的打算，只能随波逐流，无奈地被水流推向下游，离那小小码头越来越远。
好在已是暖春，河水并不寒冷，清言倒无所谓，大不了从下游再走回来便是。
只是一个浪头打过来，将努力露出水面的清言又拍进了水中，这种滋味就比较难受了。
仓促之间又呛了一口水，清言正努力挣扎着向上浮，忽然发觉胳膊被拉住了，她心中一惊，还以为遭遇了夺命水草，立时拔出绑腿中的短匕向后割去，然而不等她匕到草断，腰上便传来一股大力，托着她飞快地破出了水面。
清言这才看清，方才拉住她的不是什么水草，而是甲胄未除的顾西华。
几日不见，这位王爷仿佛又消瘦了许多，看来骁烈军中的伙食不怎么样啊！
不过，尽管瘦了，此人的神仙颜值仍旧有升无减，清言望着近在咫尺的盛世美颜，心中都明朗了起来，兴奋地道：“楚王殿下？你怎么来了？”
顾西华捉着少女的手腕，看着那双清澈透亮又鲜活生动的眼眸，只觉得满腔焦躁都随风而逝，他瞟了那把差点卸下他胳膊的锋利短匕一眼，笑意一闪而逝，淡淡地道：“这话应该我问你。”
“我……”清言一张嘴，不妨又一个浪头打来，措不及防下吞了第三口水，顿时脑中嗡嗡作响，耳旁却听到了顾西华那低沉磁性的嗓音，便是在风声水声中也清晰可辨。
“别急，到了岸边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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