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0】
伏黑甚尔叼着烟, 一脸了无生趣地看着窗外。
他好想从这跳下去，然后跑得远远的。
然而，他一旦有了开溜的想法，一直盯着他的鸟形咒灵就呱呱地叫嚷起来了,
“惠, 惠！有人想跑！”
一大一小两双一模一样的绿眼睛就朝他看了过来。
伏黑甚尔：“……那个，我只是抽个烟。”
一说完, 男人就对自己下意识的行为无比唾弃。
你解释什么？你干什么要解释？！
大海胆环顾酒店房间一圈, 没有发现烟灰缸, 就从影子里拿出一个不锈钢便携式的，给伏黑甚尔递过去，“请用。”
伏黑甚尔看了看，这个子弹头型的便携式烟灰缸很干净，但是依然有使用过的痕迹, 这小子身上没烟味, 肯定是不抽烟的, 也就是说——
“我老爸用的。”
……果然。
小海胆皱着眉拉了拉大海胆, “我也要随身携带这种东西吗？”
大海胆：“最好带一个，因为公共场合乱弹烟灰而被罚款这种事, 我觉得你不会想要经历的。”
小海胆一言难尽地看了伏黑甚尔一眼，然后重重点头, “好。”
伏黑甚尔叼着烟面无表情：看我干什么, 那又不是我！
大海胆继续传授经验：“你的术式如果觉醒的话, 很多东西都能放到影子里, 当然, 活物不可以。”
小海胆眼睛一亮：“那超市的菜呢？每次打折的时候, 我跟津美纪都想多买点, 但是太多的话又提不动，只能放弃，觉得好可惜。”
大海胆一愣。
这么小就开始为生活操心了？
少年不赞同地瞪了伏黑甚尔一眼，随即说道：“也不行，影界毕竟是咒力构成的世界，负面能量会侵蚀那些新鲜的蔬菜、肉类，不管是你还是津美纪，吃了都会有影响。”
小海胆撅起嘴。
伏黑甚尔漫不经心说了句：“我隔一段时间就会汇钱过去，数目大小不等，但没有低于十万的。”不至于让你们一直吃打折的东西。
小海胆老老实实地回答：“津美纪的母亲从来没有说过你寄钱的事。她总是说，她一个人养我跟津美纪很辛苦的，让我们多为家里着想，要节约。”
“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阿姨前阵子去找工作了，经常不在家，家里就剩下我跟津美纪，这没什么……”
大人经常不在家，一个五岁一个七岁的孩子维持着一个家的日常运作，可以想象有多艰难。但男孩并不想诉苦，也不想抱怨。
大海胆安抚地摸摸他的头，这孩子可比他当年过得辛苦多了。
小黑鸟歪着头看着大海胆的动作，依葫芦画瓢地跳到男孩的头上，这里啄啄，那里啄啄，还拿翅膀扇扇。
小海胆忍不住担心，这只咒灵不会准备将他的脑袋当鸟窝了吧？
两人一鸟温馨互动中，这边的老父亲伏黑甚尔陷入沉思。
那女人会找工作？只怕是找乐子去了吧。
她当年要是能找到工作，也不会答应他用钱交换姓氏和照料小孩的交易。
没想到看着老实又懦弱的一个女人，背地里也会玩小把戏。
但是。
伏黑甚尔慢悠悠吐出一口烟圈，自嘲地笑了笑。
将儿子交给这样一个不靠谱的女人照料，这样的自己比起那女人……
只会更烂。
【811】
小海胆并不知道男人复杂的心情，在哥哥和小黑鸟一通打岔后，心情也调整了过来，继续说着他的情况，
“昨天晚上哥哥告诉我爸爸找到的时候，我跟津美纪开心极了，这是我们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我已经不太记得爸爸是怎么样的人了，但是津美纪记得，她说，惠的爸爸很高大很强壮，现在一看……”
“就，就还行吧。”
大海胆忍住笑：“嗯，你说的没错。”
小海胆看了看自己的细胳膊，又看看甚尔粗壮的臂膀，忍不住问：“哥哥你说我以后会变得很厉害，是指变得像爸爸那样吗？”
大海胆无情打击：“你想多了。等你长到15岁还是这么瘦。”隔壁世界的大惠惠可以作证。
小海胆：……
美梦的泡泡就这么无情地被戳灭了。
而在听到小海胆欣喜话语的伏黑甚尔，游离的视线终于聚焦看向他唯一的孩子。
找到他是好消息？
那张还没他手掌大的小脸上是真实的笑意，以及发自内心的向往。
在发现伏黑甚尔愣愣地看着自己，小海胆脸一红，飞快地扭头看向别处，
“哥哥说，你离开我是有原因的，你不说清楚，我还是会生气的！”
大海胆鼓励地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
“对，就照我来时，告诉你的那样，全部说出来。”
对爸爸的不满、对爸爸的想念。
“爸爸很笨的，你要是不说，他是不会知道，对你而言，爸爸是多么重要的存在。”
伏黑·笨蛋·甚尔没好气地看了大海胆一眼：这小鬼谁教出来的啊，这么牙尖嘴利。
正在异界抓捕犯人的正牌爹打了个喷嚏
小海胆像是得到了莫大的勇气，倏地一下子站了起来，走到伏黑甚尔跟前，拍着胸口大声说道，
“我很有用的！自己可以去上学，做饭、刷碗、打扫卫生什么的我都会！生活上完全不用你操心！”
“而且哥哥还说了，我以后会变得很厉害，能赚好多好多钱！”
“所以，伏黑甚尔，你不能扔下我！！听见没，臭老爸！！”
伏黑甚尔被突然爆发的小男孩吓了一跳。
记忆中，那个拉着自己衣角，小声喊着“爸爸别走爸爸别走”的孩子影像逐渐模糊。
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横眉瞪眼的暴躁小屁孩。
小子，你很勇啊。
敢威胁我？！
心底没由来冒出一股怒气，伏黑甚尔脸一沉，伸手卡住小屁孩的脸颊，将人拉到跟前，
“我想离开就离开了！关你什么事！还指望我哄你小子睡觉吗？别做梦了！”
小海胆又气又急，脸憋得通红。
这人，这人怎么这样？！
刚想怼回去，冷不丁脑海里冒出大海胆的话，
那是他们坐在大海胆的式神鵺的背上，飞往东京的路上，大海胆抱着他说的，
“伏黑甚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油盐不进，特别难搞，但是，如果是‘伏黑惠’，有特攻的方法。”
小海胆眨眨眼，豆大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水珠低落到男人的大手上，像是将他烫伤了一般，那只卡着孩子的手都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我自己能睡，我，我只希望，你能多回来看看我……”
被扔下的惶恐，陷入无助时的怨恨，被人指着鼻子说没爸的孩子时的委屈，全都在此时一起爆发了出来。
也许是性格中的隐忍成分，小海胆哭的时候，不是那种吵闹的嚎啕。
他咬着下嘴唇忍住呜咽，鼻头通红，泪水从眼眶中不断溢出，安静地淌满脸颊，打湿了男人的大手。
他跟他父亲一样倔强，不会在津美纪，更不会在那个名义上的照顾者面前露出一丝软弱。
但面对快要遗忘的父亲，终于没能忍住心中压抑的情绪。
伏黑甚尔傻眼了。
高大的男人闪电般缩回手，额角的汗珠肉眼可见的冒了出来。
他可以面对最凶残的诅咒师，暴虐的咒灵，却不知道如何面对哭成泪包的亲生儿子——尤其儿子哭泣还是因为自己。
茫然无措的男人试图寻找救兵，却看到唯一能帮忙劝说孩子的少年，正和那只小黑鸟朝门外走去。
大海胆表情淡淡的，像是说家常一样：“伏黑先生，小惠从昨晚就没吃什么东西，我现在去给他弄点吃的，也给你带一份如何？就这样了。”
门关上了，就剩伏黑甚尔一人面对哭得一抽一抽的儿子。
一个头两个大。
伏黑甚尔尝试沟通，
“你先别哭。”
小海胆透过泪水看着他，语气强硬，
“那你（抽噎）要，回来（抽噎）。”
“你跟我谈条件？”
“……”埋头哭。
“啧。我答应总行了吧！”
“每天（抽噎），都要回（抽噎）。”
“哈？你要求也太多了吧！”
“……”
“好好好！我都答应！别哭了！！”
面对似乎想用眼泪把自己淹死的儿子，快疯掉的男人一把将瘦小的男孩抱了起来，将那颗海胆脑袋压在自己颈窝处，熟练地拍着他的背脊。
“我警告你，不准再哭啊，再哭……再哭……就揍你屁股开花！”
男人说着狠话，拍着男孩背脊的手却无比轻柔。
像是做过无数遍。
靠在男人宽厚的肩膀上，男孩有些怔怔，似曾相识的一幕勾起男孩久远得已经模糊的记忆。
无数个幼儿出于天性想要母亲的夜晚里，就是这么一个硬邦邦的怀抱和大手在不停地安抚他，
“……妈妈不在了，你哭也没办法啊。好了好了，爸爸还在。”
“我陪你不好吗？”
好啊。
那你要遵守承诺，爸爸。
小男孩紧紧抓住父亲的衣服，不安定的心终于踏实了起来。
【812】
“惠，你说他们会和好吗？”
小黑鸟蹲在伏黑惠头顶，好奇问道。
也许是血脉的联系，又或者是什么其他的玄奥理由，它能感受到一点小海胆被抛下的悲伤。
代入到自己身上，小黑鸟瞬间鸟毛倒竖，无法忍受。
它要是被【 】扔下，肯定会伤心死的。
“会的。”
伏黑惠扬头看向明媚的秋日暖阳，嘴角翘起。
“不管哪个世界，甚尔对惠的情感都是一样的。”
对孩子的出生无比期待的甚尔，为孩子取名为“惠”的甚尔，笨拙的爱着自己孩子的甚尔。
这样的他，怎么可能拒绝得了孩子主动伸出的手？
而有了自己提供的攻略，小海胆和父亲的相处应该会少走很多弯路。
伏黑惠像是完成了一项重大任务一般，长长地舒了口气。
也许这就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
正想着，头发被蹲在头顶的咒灵揪了揪：“看路，要撞上电线杆了。”
“哦，谢谢。”
对，还要感谢这只奇怪的咒灵。
“回家的事就拜托了。”
小黑鸟一愣，随即得意地大笑，“放心放心，包在我身上！”
哇哈哈哈，【 】也有依靠自己的一天啊！赶紧让他见识下我的厉害！
小黑鸟展翅飞起，也不管此时他们在大街上，直接就发动灵魂技能。
翅尖的金光逐渐亮起。
伏黑惠急道：“等等，这里人太多了！”
要是万一将其他人卷到异界去了怎么办啊！这个笨蛋鸟！
可下一秒，小黑鸟翅尖的金光像接触不良的灯泡，闪了两下，又黑了。
小黑鸟僵停在半空，伏黑惠保持着阻止的姿势。
场面安静又尴尬。
【813】
拎着便当回到酒店，父子俩果然相处融洽。
小海胆歪在老爸怀里，哈欠连天。伏黑甚尔一脸无奈，但也任由孩子赖在他身上。
他到底只有四五岁，昨晚半夜被大海胆从被窝里挖出来，一路上兴奋又紧张，到了后，又是发火又是大哭的，情绪大起大落，特别消耗体力。
现在精神完全放松下来，自然是困得不行。
“喂，吃饭了再睡。”男人试图将儿子从怀里拎出来。
“困……zzz”头一歪，直接睡着了。
“……”
伏黑惠看着男人伤脑筋地捏了捏眉心，然后小心翼翼抱着孩子，放到客房的床上，盖好被子。
少年默默点头，很好，有点父亲样了。
等男人坐到桌边大快朵颐，他说，
“下午该送小惠回去了，他的姐姐津美纪会担心的。我的是式神坐不了三个人，只好麻烦伏黑先生买票了。”
伏黑甚尔对少年观感很是复杂。
首先他可以肯定，这小子不是自己儿子，再像也不是。
但偏偏，他又能从这小子身上看出几分自己的影子。
那种说做就做的果决，险中求胜的冷静，灵活变通的手段，就连勾搭女人也……
除了赌运！
这个神神秘秘的臭小子到底是谁啊！
想不通的男人没好气说道，“你都安排好了，还问我干什么。”
伏黑惠耸耸肩：“我没钱啊。”
“那这便当哪来的？”
“好心的姐姐送的。”
“……”
蹭饭也跟他一样强。
于是，等小海胆睡醒了，一行人坐上伏黑甚尔找来的车，驶往了琦玉。
在离那栋老旧出租屋的不远处，他们看到了一群意料之外的人。
扎着马尾的小女孩惊慌地站在路边，朝一群穿着和服的人喊道：“我都说了，惠不在家！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啊！”
那帮冲入狭小出租屋的人，衣服上有一个小小的影子式样的家徽。
“禅院……”
伏黑甚尔和伏黑惠同时说道。
“我不是说两年之后吗！怎么现在就过来了！”
伏黑甚尔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他跟禅院直毘人的约定是两年后，等惠术式确定就让禅院直毘人领回禅院。万万没想到，禅院这个时候就找上门来了。
“应该是你跟五条悟对战的消息走漏了。五条悟看到了我，肯定会去问禅院，因为我身上并不是单纯的影术式，而是——”
伏黑惠安静地看向男人，
“十影法。”
伏黑甚尔：“！！”
伏黑惠丢出这么一个重磅炸弹，继续分析道，
“禅院所有的子弟中，就只剩下小惠没有检测术式了。他们肯定认定了小惠是十影法。至于年龄，有术式是可以强行长大的。”
小男孩大概猜到了那帮人是冲着自己的，有些紧张地抓紧了父亲的裤子。
伏黑惠蹲下来，问男孩：“小惠，他们要带你去另外一个地方，到了那里，你可能会成为一个拥有很大权利的人。”
小海胆抓紧了爸爸的裤子：“不，我想跟爸爸在一起。”
伏黑惠笑了笑，身后揉了揉他的头，“我猜也是，家主有什么好当的，无聊死了。”
“去告诉他们吧，你的真实想法。”
伏黑惠低声对小黑鸟说了一声，小黑鸟立刻飞到了小海胆的肩头蹲好。
而他自己，做了个手势，沉入了小海胆的影子里。
“我会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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