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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斯文学 > 风起于末 > 第二十三章看诊
 
  次日,来叫醒众人的依旧是前日的大嫂子。刚吃过早饭,大嫂子就张罗着给众人带路。打开栅栏门,几株青草含着晨露,在微风中瑟瑟发抖,门外几只鸡崽子正在啄食草中的虫子。大白鸭早起了,正在小河沟里沐浴,大白鹅咯咯直叫,一幅田园风光。

  大嫂子的房子就在林一亭所住的竹舍下面,走过一片竹子的下山坡就到了,门前是几亩良田,田中正长着青青稻穗。昨日是直接从竹舍往街市走,也没注意坡下的屋舍,今日扫眼看去,屋舍接连不断,其中连着田地草木,绿油油的一片,好久没见到这样欣欣向荣的场景了。

  最受触动的要数松柏了,他家小时候遭了一场饥荒,田地里的粮食都被老鼠刨根吃光了,连草皮都吃不上,他父母养不起这么多的孩子,就将他和几个大点能够干事的兄弟姐妹给卖出去了。他还算好的,听说妹妹没熬过来。若是那年的光景能如同这里的田地,哪里用得着卖子求生。

  大嫂子过家门而不入,沿着一条羊肠小道走着。不远处可以看见上游的河道,是昨日入谷之时看到学生抱着木盆洗脸沐浴的地方,现在已经没有学生了,唯有以为打柴的樵夫负着一大捆干木棒子过了石桥,正朝着街市走。

  一路上和大嫂子聊着天,大嫂子知道他们是为了治病来的,并不感到意外,说起谷内的一户人家也是为了给家中小儿治病来到谷中的。听说那家的小孩儿一出生就不会哭,本是养不大的,碰到一位颠道人来家中打蘸,因是新生小儿,主人家大方,将家中最好的饭菜都给了道人,道人不走,还要酒肉。主人见道人蛮不讲理,想着出家人是不进酒肉的,怕给了影响公德,抵死不给。颠道人笑笑说他家中新添的是个索命鬼,若是不求他好好给看看,此后怕是活不过七日。

  主人家本来就胆小,听到颠道人振振有词,害怕极了,连忙将酒肉端了出来,求颠道人看看小儿。说来也奇怪,小孩儿出生之后都是哇哇大哭,一幅伤心断肠的模样,家中孩儿却不哭,睁着一双大眼睛,左瞧瞧右看看,像是在看降生在哪家富贵人家。也许是被孩儿的这幅模样给吓着了,道人一说,主人就同意了。颠道人从身上搓了一搓泥,让主人家喂服小孩儿。

  也是奇怪,小孩儿见到了颠道人就开始大哭不止,像是见着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主人家见到孩儿这幅模样,又不信道人,将道人轰了出去。

  果不久,小孩过了六日,正是第七日,夜里发起了高烧,眼见就要没了。颠道人又来了,主人正求助无门,见到了颠道人就像是见着了活菩萨一样。颠道人晃晃悠悠进入了家门,走到小孩儿的床前,念念有词道:“你这个孬仔天降灾星,注定是要家人心碎魂断,孽障啊,孽障,既然来了人间,就要好好地过完一辈子,万物皆有时,待到缘分尽了,我再来接你。”说着就将搓泥塞进小孩口中。

  小孩熬过了第七日,已经缓了回来,颠道人说家中孩儿还有恶疾,需要道天外人间住着,不要外出,否则这一生就无法安全终老。

  于是这家人就找到了药神谷,求老药神救孩子。

  大嫂子讲着故事,明显添油加醋,神话一番,引得两个半大小孩儿伸着脖子听。林一亭只是笑笑,不曾拆穿大嫂子。大嫂子指着山坳之间一栋半旧的草棚子,道:“你们看看,就是那家人。听说家中有万贯家财,也不要了,就在药神谷中住下来了。”

  听完这话,林一亭心中有些奇怪。若真是治好了病,何不出谷去,外面的世界天大地大,可不是药神谷这个小地方能够比拟的。

  走到了书院门口,看到了早已等在外面的小童子。他见着了林一亭,迎了上来,道:“早就等着了,快跟我来。”

  从大嫂子手中接过两人,大嫂子又和一亭嘱咐几句,就笑呵呵地回家中干农活了。

  小童子引着林一亭他们到了一处大敞篷,这里搭建的材料与谷中的屋舍不同,用的石料,连着整座书院,在晨光里熠熠生辉,像是用了什么特殊的材料,故意将这里修得与他处不同。

  一群学生由领头的一名半百的老师带着到了大敞篷里。

  小童子将林一亭和松柏请了出去,只留下一群学生和老师。林一亭正奇怪,心道,这些人是要给弟弟诊病不成?她这次可是特意来请药神出面的,难道童子不知?

  见里面人头攒动,围绕着林书恒,也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只见中年老师将一枚朱红色的药丸给林书恒服下,林书恒知道这些人是为了他的病而来,还是忍不住看了林一亭的方向,还没来得及让林一亭看见药丸,就被老师催促着服下。

  刚服下药丸,书恒觉得腹中像是着了火,一口气往口中直冲。只见他的皮肤之下,鼓起一小团肉球,正在四处走动,似乎不断地在探寻。

  老师指着这一团小肉球道:“这就是我先前给你们说的蛊虫,他受到了血肉的刺激就会不断地往心口里面钻,不断地侵蚀心血,直到心血不足以支撑宿主的生命。最后随着宿主的死亡而死亡。”

  学生拿着笔,边听老师说,一边奋笔疾书,恨不得将老师说的每一句话都记下来。

  老师又道:“再看病人的额头,人的额头是气门,气血好坏,尽可在额头观望。若额头饱满红润,似有红光罩顶,生气勃勃,也预示此人身康体健。若是隐约间有黑气,形成漆黑小点,虽表面无病,体内却又隐患,这种隐患不易察觉,一旦爆发,则不可收拾。因而小病,我们也是要先发制人的。看这位病人,额间看似饱满浑厚,然双目下垂,额头双颊,眼袋如浸墨中,脸上鼓囊连接不断,观之如僵,闻之有味。如此各位就可做一番推断,为病人诊断。”

  林一亭听在耳中,奇怪不已。这些人不是来为书恒治疗的,倒像是来这里学习的,正冒着火,打算将弟弟带走,却听到童子说:“这里的人都是不生病,常年安好。因而夫子能用来教医师的素材少了,好不容易找到个真实案例,夫子自然要带着学生们自己查看。若是连病情都不能找出,又怎么能出药神谷呢?姑娘可放心,夫子也是好意,不会伤害令弟的。”

  虽然解释一番,听到书恒难受的哼哼声,林一亭还是有点无法接受。虽说没有出过诊的医生绝非是好医生,可要将弟弟作为他们的学习模板,心中还是有个疙瘩。

  听到一名学生说:“病人喘气不匀,眼下漆黑,似乎夜有不眠,可推断出病人夜里有惊醒之时,继而将此虫联系起来,可推出此虫会影响脑中睡眠神经,将躯体激活,使躯体长期处于活跃状态,以促进心血循环。”

  夫子听后点头,并不置可否,望向其他学生。其他学生也是苦思,并没有急着搭话。夫子指着其中一位面色白皙,身材有些矮小的少年,道:“你来说说。”

  他一听到夫子指名道姓地叫他,瞬间就红了脸,眼睛四下里望了望,才道:“夫子曾说,病人若是有疾病,可观其气息。然而这位病人虽身体消耗,似乎正在慢慢枯竭,而额头却饱满,似乎身体康健。如此怪异,与身体的各个机能不符,则可做出假想,额间阴阳二气调和,却并非病人本人所拥有的状态。”说完,眼神有些不自信,看向夫子。

  夫子点头,让他继续说下去。身边的其他同学却有些张嘴,露出一幅哂笑的模样。定了定神,才继续道:“刚才夫子用药激发病人体内的蛊虫,同时可以看到病人似乎并未有感觉,然而身体却有明显的淤青痕迹,可知此虫有一种麻醉的作用。而身体内的阴阳二气,并非未曾变化,而是同时在消减,因此二者依旧处于牵制状态,并未有变化,所以额头才不见变化……”

  他们在里面说得起劲儿,林一亭却不知道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只知道林书恒现在正在受苦,心中早已紧张极了。若是再耽搁下去,岂不是要耽误书恒的救治时间。因而对童子道:“药神可是要见我们了,你若不带我们去,我一会儿就在这谷中找。若是出现了什么损失,也不要怪我没提醒你。”

  小童子道:“姑娘,你要见药神?可药神说了,让我带着你们到这儿来,以后你们可是要在这里生活的。”

  要待在这里?林一亭有点不明白,问道:“为何?”

  童子道:“药神谷都是只进不出的,姑娘难道不知道?若是令弟要求药神诊治,还需要等一下他老人家。”

  童子也说不明白,林一亭徒自恼怒,转身就进了敞篷,拉了林书恒就要走。这群学生正在听夫子的讲解,突然被林一亭撞破,也是惊愕,招呼道:“正在授课,你这是干什么?”

  林一亭看着夫子,也不好得罪了他,道:“我弟弟命在旦夕,你们却有心情在这里同我扯这些,是要见死不救吗?”

  夫子笑了起来,余下的人也跟着夫子笑起来。这些人还是未来的医师,不为病人着急,反唇讥笑,真是可恶。林一亭搭着林书恒的肩膀,正要走,被一个白衣学子挡住了。他开口道:“这位姑娘可不要挪动病人,他刚才服了一颗驱虫丸,激发了体内的蛊虫,若是此时身体挪动,血脉涌动,恐被蛊虫反制,钻进心脉,到时候再救,回天乏术。纵使药神大人也是徒劳无功的。”

  林一亭放下林书恒,正冒着火,转身就拎小鸡一般抓着夫子,道:“我是来这儿求医的,你是要故意为难我了。”

  林一亭的功夫她自己是清楚的,抓着夫子的力道也是不小。忽然间,夫子捏在林一亭手中的衣袖被一股巧力轻轻一抽,似有微风浮动,将林一亭的力道卸去了几分,竟然没有抓住。

  突然后背袭来一阵凉风,这难道是要夹攻她?也不只是谁出的手,林一亭却能感到其中的威力,下意识地向上跃起,躲开这一击,只能得咔嚓一声,眼看着脑袋就要撞上房顶了。却见草棚的顶梁断了,一头干稻草迎面砸来。林一亭心中大喊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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