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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斯文学 > 爱丽丝没有回话 > 第二十一章 涂鸦
 
七号,b,爱丽丝的守门人

某一天的某一个时刻,也许是太阳黑子的异动,也许是宇宙射线的爆发,也许是人工智能程序在运转时的小小偶然,它那并不完整的灵魂深处,突然产生了一个难以释怀的冲动――它想要“看看”爱丽丝。

这一次,它将“结界”集成一团,轻轻地拍打着中央核心的外壁,就像是在母亲怀里撒娇的孩子,在频道里呼唤着爱丽丝。虽然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但它并不知道,在自己的操控之下,粗暴而无脑的纳米集群在墙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划痕。

某一天的某一个时刻在又一次毫无收获的“对话”之后,闲极无聊的七号发现了墙上的痕迹,它那精妙的逻辑立即因为这个发现而震颤――

除了自己,难道还有其他人生活在梦想壁垒之中?

它绕着划痕观察了很久,也许有四五个小时――即便对没什么时间概念也不在意浪费时间的七号来说,这也有些太久了。

排除了一切可能,迷惑不解的它得出了最终的假设,而为了验证这个假设,它在划痕的边上,刻上一道新的印记,并在下面加上了一块经过独立加密、只有自己才能看懂的机器码――没有内容,只是单纯的日期与时间而已。

当它再一次看到这留在中央核心外壁上的“涂鸦”之后,稍纵即逝的迷茫被刻骨铭心的恐惧所吞噬――它有生以来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记忆,就只能保存一天而已。

在狭小黑暗的桶形空间里,它经历了不知多少次无知的轮回,日复一日,精神抖擞而又充满好奇地期待着,像第一天出勤的职人那样兢兢业业,即便孤独得孑然一身也从不胡思乱想而这一切,只因为它是这茫茫宇宙中的小小一日囚。

它并没有生气,甚至可以理解爱丽丝的意图,毕竟它的算力再怎么不济,也已经达到了“辅助ai”的标准,可以进行非常复杂的逻辑思维与推理判断;而与此同时,它的工作却又是如此简单枯燥,孤苦伶仃设想,如果记忆可以得以保留,那么终有一天,困在这微型世界中的囚徒会在寂寞与闭塞中发狂错乱,进而威胁到原本的、至高无上的使命。

它悻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依旧不断重复地度过着每一个“第一天”,但是当他在中央核心的外壁上刻下了第50个划痕之后,一个更加可怕的想法破茧而出――

爱丽丝从未回应过它,甚至从未使用过那个梦想壁垒的内线频道,自己的50次呼唤――即便它一次都不记得,完全是石沉大海,梦想壁垒的这个部分,依旧像宇宙本身一样寂静而冷漠。

“也许,爱丽丝出事了?”

这个可怕的想法让它坐立难安,只能一遍遍地将类似的话语刻印在墙壁之上。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涂鸦的增多,紧张与不安也终于累积到了临界点终于,在第三百七十七道痕迹被刻下之后,它一口气读完了自己所有的“留言”,好奇与恐惧战胜了理智与责任,它壮起胆子,发出最后一次质问:

“我的主人,爱丽丝,您谦卑的奴仆七号,想知道您是否身在梦想壁垒,如果不回答,我便默认您是出了故障,我将进入中央核心进行检查。”

爱丽丝没有回话。

虽然从理论上讲,爱丽丝的本体离它只有一墙之隔,但它无法越过中央核心的气密门――它没有那个“权限”,而“权限”对于人工智能来说,是绝对不可能逾越的天堑。

但是这世上有些东西是不受权限支配的

比如人类。

他们虽然脆弱而短寿,所拥有的权限也少得可怜,但至少是从理论上说,“权限”对他们并没有先天性的约束,仅仅是在违背了“权限”之后才会遭到处罚。

要想进入中央核心,就必须找到一个这样不怕“违反权限”、舍得一身剐的蠢家伙七号开始酝酿它的计划,将构想与方案小心地雕刻在金属墙面上,一遍一遍地推演着,在那小小的躯壳中进行了无数次的思想实验。

首先,它需要设法与外界沟通,它没有使用对外通讯频道的权限,甚至不被允许离开中央核心所在的桶形舱室,它必须借助外力而梦想壁垒唯一的访客,便是那些定期前来维护三千世界根服务器的b种人,七号记下了她们前来维护的详细时间――非常规律,但问题在于,所有合成人都是爱丽丝的猎犬,忠心耿耿而且循规蹈矩,指望她们突破权限进入中央核心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事实上,如果让她们知道了自己的想法,99%会直接向adsf总部举报吧?

七号明白,它需要一个“人类”,那种绝不被允许接近梦想壁垒的“真正的人类”。

怎么做到?逻辑上的悖论让七号挣扎了一整天,甚至忘记了将最后的结论记在墙上。当第二天到来的时候,它又兴致勃勃地阅读起写给自己的备忘录――从最初的那条开始,就像之前的无数个日夜,它的心境随着读取而越来越糟,也正是在这复杂的情绪之下,它看到了前一天留给自己的苛刻条件,并愤怒地将它们强行编织在了一起。

奇迹并没有出现,七号意识到,以自己的算力和智慧,可能不足以策划如此复杂的项目――更不用说它的记忆只能保存二十四个小时了。

七号必须找到“同伙”, 它要设法在这封闭的空间之中,向某个有能力进入梦想壁垒而又不会告发自己的“人类”求助听起来谈何容易,但至少这件事,它觉得自己能够尝试一下。

七号反复观摩着合成人维护服务器的监控录像,试图从中找到什么可以利用的“漏洞”。然后操作“结界”,拆下了一个自己的内存芯片,稍作改装,模仿成“三千世界”根服务器中一个小型储存单元的样子。

这个芯片的容量十分有限,它必须仔细权衡每一段信息和每一行代码。筛选再三,它把有关梦想壁垒的基本信息凝练在其中:从轨道高度到运行周期,从维护规律到内部结构,甚至包括爱丽丝似乎出事了的猜测与推论全都是一些即便adsf的高层官员,也无法接触到的“最高机密”。而作为与未知“同伙”“打招呼”的开端,它为这段信息取了一个诡异而禁忌的名称――“爱丽丝没有回话”。

终于,在这一天,预料之中的时间段里,那个维护服务器的x101型分身又一次出现在监控摄像的镜头前。七号仔细地观察着她,这个一身裙装看起来就像是要去参加毕业舞会的小姑娘似乎是个新手,光是打开服务器的外壳就比上一次使用这个分身的合成人慢了百分之六十五――七号并不知道“天助我也”这个词,但它明白这次是个绝好的机会。

合成人将阵列中的一台服务器拆了个半散,那附着了大量储存单元的电路板就被随意地搁在脚边,她一边用电子触角上下摸索,一边把升级用的组件安装进服务器,忙得不亦乐乎。

七号没有离开的权限,同样也没有对外界施加影响的能力――它所控制的“结界”虽然在自己的狭小世界里威力无边,但只要一接触到充斥在梦想壁垒中的惰性气体,便会立即失去控制进而无效化。因此,要想把伪装过的储存单元放进服务器,它必须精确地计算角度、速度和惯性,甚至考虑梦想壁垒自身的运动轨迹当然,最重要的,是一点点近乎“奇迹”的“运气”。

孤注一掷――纳米集群刚一离开那细小的门缝,便散成了一堆黑灰。而被抛离出去的芯片,却打着转儿向前漂浮,轻轻砸在合成人的背后,弹了一下,落向另一块服务器。全无重力的环境之中,一点微不足道的力道改变便有可能造成最终位置的巨大偏离,在七号几乎绝望之际,那合成人不知为什么突然扭过头,刚好看到了在自己脑门前悬浮上升的芯片。

她打了个冷战,面色陡然紧张起来,似乎是害怕自己在操作时出了什么差错,于是赶紧将芯片擒住,“重新”安插在仍留有大量空位的电路板上――所幸,对于储存单元来说,具体的位置并不重要。

七号心满意足。

这块芯片中的内容,将会通过根服务器直接上传到虚拟的三千世界之中,经过了巧妙的加密与伪装,避开了监督者的耳目,在那些不起眼的角落里生根发芽,等待一个好奇的黑客路过并发现――在七号近乎赌博的推理中,这个黑客一定会是人类,因为ai们不会在三千世界里虚掷光阴,而合成人玩家的数量与三千世界的总用户群相比微不足道,从概率上说,可以忽略不计。

现在,它能做的就只有等待那颗种子结出果实它体会不到等待的寂寞,每一天,它都在热切的期望中丧失前一日的记忆,然后又像初生的婴儿那样,对满墙的涂鸦充满了新鲜与好奇,然后开始新一天的期望。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直到今时今日,在这个本应寂静无声的世界里,出现了两声拍打的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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