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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斯文学 > 谓大同天下安 > 十五 天合七年 春 官银盗窃案
 
来到崇州的第七天,李牧九见识了萧子柱办案的手段,就像现在堂下跪着冯锡东,他已经认罪,人赃并获,李牧九也说不了什么了。

“冯锡东,你为官二十载,我翻阅过你的典籍,也可以说是两袖清风,全心全意为百姓的好官,怎么今日就对那十万两的官银动了歪心思。”萧子柱不解。

堂下跪着的冯锡东,此时倒显得冷静的多,眼神里的飘忽与慌张都不见了,反而多了些许淡然。

“那日你们来,咱们吃得席宴,一餐而已,就是我崇乡百姓一户人家一日三餐,一年的口粮钱,冯某人心痛,吃得愧疚。”冯锡东答非所问的说道。

“去年崇乡大旱,地里颗粒无收,百姓没有一顿饱粮,田间尸横遍野,我着急啊,开了粮仓,却被赈灾使制止,他竟说,这粮要卖给百姓!”

“可怜那老百姓田间无所收成,没有收成那里有钱,那一年朝廷下来的赈济官银,经过层层搜刮,到我这儿,已经所剩无几,百姓喝的粥里,一半沙子一半米,我身为当地的父母官,我心痛,可是我,官微言轻,我写了一遍又一遍的奏书想要上奏天子,可是碍于孟国公权利,我也怕啊!我家中老母八十,幼子七岁,写了又如何,哪里没有孟国公的党羽,我不敢啊!”说着冯锡东开始大哭起来。

“今年年初,这衙门破旧,我趁机申请了整修衙门的银钱,十万官银下来了,看到这银子,我就在想,这要是换成粮食、日常用品,那得有多少啊,这衙门破旧就让他破旧了,它是顶不了吃喝,可是我那万千百姓等着救命啊,我也是逼不得已啊,才动了这个想法。”冯锡东用手擦干净脸上的泪水,继续说道:“我以为这官银送到我这,我偷偷的把它变换成物资便无人知晓,没想到因为监察司来巡视的时候见到我的衙门还没有修葺,便要督工,那我的十万两银子不就只得给了衙门吗,我不能这样,只有让官银消失,才行,我脑子发昏,想出了这个主意。”说着冯锡东竟无奈的叹了口气。

萧子柱以为他是犯了罪悔恨,说道:“如今你就是知错了,也是为时已晚。”

谁知冯锡东抬头瞧了一眼萧子柱,笑道:“我这么做,不后悔,我后悔的是这个办法还不够好!我应该在你们来之前就把那些银两都换成粮食分发出去。”

李牧九静静地听着冯锡东的话,心中不是滋味,他觉得冯锡东的初衷并没有错,可是他又实在得到撞在了律法之上,然而法理不外乎人情,冯锡东是一个难得为民请命的清官,若将他绳之以法,又是对崇州百姓的一大损失。

“知错不改,罪加一等,现在人赃并获,根据大洲律法,贪赃枉法者,秋后处决,家眷一并发配,没收良田屋舍,其后嗣,世代不可为官。”萧子柱冷漠的说道。

堂下的冯锡东听着话, 频频点头,那脸上挂着泪水,却还是笑着,也不知他笑为何意,只知道怪可怜的,堂下当差的衙役听到这声判决,个个掩面垂泪,于心不忍。

“萧大人,我觉得此事冯锡东虽错,但他为官二十载,清正廉明,今日之事,于法他罪无可恕,于情,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崇州百姓,如此判决,恐怕会失了一个好官,也会寒了百信的心。一个为民请命,处处为民着想的好官就要被杀,而真正祸害百姓的却仍在逍遥快活,如此判决,会叫百姓认为一直敬仰的朝堂,到底还是不是明主。”李牧九说道。

萧子柱听到冯锡东的话,心中也是佩服的,可是律法就是律法,他千不该万不该触碰到了律法,就是今天一万个人说他做的事情是对的,也不行。

萧子柱皱着眉头,说道:“李大人此言需要慎重,朝堂威严,不是你我二人可以随意妄言的。”

“那你我二人皆是此案的巡察使,对于萧大人的判定,我有异议。”李牧九坚定的说道。

“哦?那李大人有何高见?”萧子柱说道,其实他心里还是希望李牧九能给出一个更好的办法,毕竟,人心都是肉长得,就是他是个爱钻牛角尖的人,冯锡东这事做的,叫他生出恻隐之心,而他将自己封锁在条条框框里,又不知如何是好。

“事出有因,感念他一片真心,也是忧思为民,酌将他降职处分,罚没一年的粮饷,如何?”李牧九说道。

萧子柱还以为李牧九说的那么慷慨激昂,能想出什么好办法,降职处分也不是不可,可是如果开了这个先河,日后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怎么办,官场混杂,降职了又怎样,只要混迹于此,不管是大官还是小官,早晚有机会翻身,这是他第一个案子,萧子柱是不准备轻判的,只是没想到冯锡东的原因这样令人动容,一时之间也是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二人争执不下,堂下的冯锡东看着李牧九,说道:“李大人,我与你父亲初入朝堂的时候也像你们这般大,一心想要有所作为,可是大半辈子过去了,却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崇州城司,而这小小的一城之司,我也没能做明白,唉——”冯锡东叹着气,站起身,在堂下度步,说道:“这衙门的一砖一瓦,陈设摆件,我日日都能瞧见,他们都在该在什么位置,我都知道,——”

“萧大人,我知道我罪无可恕,也知道你们二人跋涉而来,满腔热血,一心只是想把案件办好,看到你们就仿佛看到了年少时的我,我也相信有你们在,大洲的朝堂会有一番新的气象。”

“二位大人,我现下只有一个请求,我,高堂老母,家中女眷,还有黄口小儿,求大人,念在我为官数年,从未有过半分差池,放我家人一条生路,冯某人在此谢过了。”说罢,但见他奋力的跑向大堂的擎天柱子,猛烈的撞击,一瞬间,满脸都是血水,李牧九忙叫人唤大夫过来。

萧子柱未想到冯锡东如此忠烈,惊慌的坐在椅子上,心中不能平静。

李牧九焦急的期盼着冯锡东不要有事,可是,冯锡东还是不治身亡了。

此案件就这样了结了,比萧子柱跟李牧九想象的都要快,萧子柱将结案奏书写好,走到床边,正巧李牧九处理完冯锡东的后事回来,二人远远的看到了彼此,萧子柱喊道:“李兄。”

李牧九走了过去,萧子柱问道:“他家人——如何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场面惨烈,老妇人当场昏了过去……明日,冯大人的家眷就要启程了。”李牧九说道。

萧子柱听闻,略有所思,点了点头,二人没有多言,李牧九也就走开了,他心里在生萧子柱的气,昨日冯锡东以死想保家人平安,却没想到,萧子柱仍然坚持了原判,李牧九存有异议,二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最终萧子柱一句李牧九不过是辅审,主审官员是萧子柱,最终的判决权还是在萧子柱手中,李牧九无奈,拂袖而去。

牢狱之中,萧子柱见到了冯锡东的家眷,他走上前去,并未亮明身份,那老妇问他是谁,他只含糊的说道:“我是冯大人昔日的同僚,听闻他遭遇不测,特来探望内眷。”

老妇虽然年迈,但是精气神是非常好的,举止投足间也是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说道:“劳烦大人,有心了。”

萧子柱走时,吩咐押送的差员,说道:“路上死几个犯人也是不打紧的,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是。”

萧子柱跟李牧九第二日一大早也要准备,回去都城了,午后押送犯人家眷的官差在路上走过,所到之处,百姓紧紧跟着,那囚车后面不多时就聚集了几乎全城的人。

李牧九跟萧子柱站在城门楼上,看着眼前的景象,李牧九说道:“大洲又没了一个好官。”

这句话仿佛是特意说给萧子柱听的,可萧子柱就好像没有听见一样,一国之所以有律法去判定案件,就是因为人心肉长,恐生多情,若是人人都在判案时讲究一个情有可原,那作奸犯科之人只会屡屡增多,法无情,人有情,做错事的人,无论是出于什么心理,首先是错了,错了就是要接受惩罚,而后才是人情,他迫于无奈,走投无路,万不得已,出此下策,律法之下,才可以考虑情之所在。

冯锡东的内眷在行进的途中,稍事休息,那差员收了萧子柱的好处,便将他们一家拉到偏僻的路上,见四下无人了,才到那个老夫人面前, 恭敬的说道:“老夫人,这一路上辛苦了。”

老夫人赶紧起身回道:“犯妇之身,不敢当。”

“这里是一些银钱,还有一些衣物,烦请老夫人更换上,方便离开。”差员说道。

老夫人看到这些,有些诧异,问道:“这是何用意?”

“老夫人莫要惊慌,这一切都是萧大人的安排,冯大人一生铁骨铮铮,不为权势,两袖清风,忧思为民,不应该走到这一步,萧大人佩服他的为人,也答应大人一定会照顾好他的家眷,所以,才会有此安排。”差员说道。

“多谢大人!”听到差员这么说,老夫人忙带着家眷跪拜叩谢。

差员办好事情,飞鸽传书与萧子柱,告知已将此事办妥,萧子柱毁了信条,这才放下心来。他手里如今握着一封信函,这封信函,李牧九也是不知道,他独自去往牢中就是去冯老夫人手中拿到这封密函的,此前冯锡东曾与他有过短暂的相处,冯锡东看到那日萧子柱断案,就知道他虽冲动却也果决正直,而海华公曾受孟国公打压,萧家人一定与孟国公不是和睦,所以他赌萧子柱定是一个能帮他的人,于是便将事情原委和盘托出,希望萧子柱能将信函带给天子,这里面搜集了许多官员贪腐的罪证,都是他这些年的努力,他是没有做逃命的准备,但就是怕这信函如不慎被那些人知道,家人们有危险, 所以想让萧子柱想办法保家人性命,于是才有了那日衙门的一场壮烈的戏码,可是冯锡东是真的死了,萧子柱不负所托,保住了冯锡东的家眷。

至此,官银盗窃一案告落,萧子柱铁面无情的名声霎时间传遍大洲,都城的皇城之内,宗寒岭正跟着一群小内官们打着马球,好生快活,歇息的时候崔白说道:“陛下,萧大人要回来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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