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永健助理没有说话，而是拿起一支烟；而孙春芬副科长适时地，为他划燃了火柴。
他们已经越来越离不开彼此了，换成文艺点的说法，就是他们都变得越来越残缺，只有在一起才更像是个完整的人。
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后，明永健助理冷冷地盯着余学振总监看。
余总监不堪这种有如刀锋般的目光注视，微微低下头去——别管他在别人面前，有多么嚣张、多么趾高气昂、多么鼻孔朝天到平视可见鼻毛；现在，就是他有求于明永健助理！
哪怕在任何一家公司，人力资源部总监，都是握有实权的第四号人物；但在求人的时候，无论是杜慎言、还是张华松，都能够放得下身段，伏低做小更是不在话下！
余学振总监，当然也是如此！
整个办公室内，除了明永健助理抽烟的声音，一片静宓。
就连刚才还在言笑晏晏的于慧君，走得太快而喘气的孙春芬副科长；现在也都憋住了呼吸；不敢发出声响，惊扰到这种氛围。
明永健助理不傻，非但不傻，获得公孙龙的传承之后，至少在说话和听人说话这一块，他的能力，可以说是超凡拔群的——
他撕下所有的伪装，厉声问出那句话，是为了什么？
无他，他就是想看看，余学振总监能忍辱负重到哪一步！
母星上的人，别的不说，这种“人人平等”的意识和优越感，是极为强烈的；毕竟，老话说得好，“人不求人一般高”；绝大多数时间里，有智脑在，母星上的有业者们，完全可以不用借助任何其他人的外力。
这种心态和行为模式，有着很强的惯性；在收容星上，白雪不愿意向明永健低头；在冰人司，六位冰人同样也不愿意向明永健低头——要是余学振总监像她们那样不能忍，直接拂袖而去；那就证明这场危机，他是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度过的；那么，明永健助理就会叫住他，卖个好，再耐心解释一下“自己刚才实在太急了”之类的话语，轻轻松松笼络住这位第四号人物。
但他竟然忍下来了，尤其是，还当着一个外人的面——孙春芬副科长，还可以说是明永健助理意志的载体，但于慧君从来都不是明助理的嫡系，这一点是所有人都公认了的——那就代表着，这场危机已经大到极其严重、甚至可能失控的态势！
那么，这位委屈求全、所图甚大的人力资源部总监，就已经没有任何笼络的价值了；而且，明永健助理完全可以确信，只要他开了个口子，助理办公室愿意接收哪怕一个人，余总监就敢把七万人、连同所有的责任，都塞给自己——
我就差跪下来，才让明助理松了口，帮你们拿到这个机会；你们去不了助理办公室，不是我的问题；而是明助理看不上你！你们现在找我没用，你们得去找明助理！
无论余学振总监是不是这样想，会不会这样说；明永健都认为，自己没有必要冒这个险。
尤其是在看不到任何收益，反而要担负无穷责任的现在。
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他都应该选择拒绝——但就在这拒绝的话说到嘴边时，明永健助理停了下来。
他丢掉手里的烟头，继又伸出手去，接过孙春芬副科长捧上的茶杯；若有所思地，用手指头在这茶杯上轻轻敲击。
原本还有些焦躁的孙春芬副科长，瞬间笑了起来，笑得很甜蜜、很开心。
这段时间，她近乎不眠不休的，把整个“精简版改良四角代码”的字典，几乎都背了下来；现在，可算是能看懂明助理的这种敲击了！
学习使我快乐！学以致用的感觉，真好！
她看着明永健助理用这种方式发问：“元老局的调查，有结果了吗？”
于慧君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捧起了茶杯，同样用这种无声的交流方式，她回答道：“没有。”
“你认为，他知道吗？”
“不清楚，但应该知道。”
“诈一下试试？”
“我怎么帮忙？”
“你去向邓董事汇报这边的事，孙帮我就好了。”
“好的。”
对着于慧君征询的目光，孙春芬副科长骄傲地点了点头——你放心的去吧，这里有我就够了！
于慧君掩嘴一笑，行了个告别礼，飘然离开。
然后，明永健助理沉声说道：“我可以接收五百人；如果你能保证那个人在其中的话，这个数字可以涨到十倍；但这就是我的极限了。”
“那个人……”余学振总监的语调，都变得颤抖起来。
他们的交流，是一定会被智脑窥探，并且录制保存起来的；所以，余总监很自然的以为，这只是一个规避敏感词的指代性说法；他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明永健助理根本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以及用话术来诈他的可能。
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那两个数字上；下意识的，就开始了讨价还价：“如果是那个人的话，风险太大了，五千绝对不够。”
明、孙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感觉到了对方心中的那份喜悦，诈出来了！
他果然知道那个人是谁，也知道他现在的名字和身份！
这个时候，明永健助理再当黑脸，就不太合适了；但是，他又必须让余学振总监，一门心思扎进“讨论数字”的泥潭里，免得他不合时宜地想到些什么；这个时候，孙春芬副科长就一副义不容辞的样子，跳了出来：
“余总监，五千人已经够多了；您可以算一下，阿萨饮品总共就不到两万人；两万的三分之一，可不就是六千多么？这就已经帮您解决得只差个零头了啊！”
“不，不，孙秘书长，账不是这么算的；这两万，都是有编制的岗位；它们的一半，是一万！”
“好，就算是一万，解决了五千人，这还不叫有诚意吗？而且，您想一想，枢机堂、吏户礼三部，四家联署发下来的命令，您连五千人都没裁掉，甚至于还打算一个都不裁，这合适吗？”
“……”
余学振总监明显感觉到，孙春芬副科长在睁着眼睛说瞎话；但他又不敢确定——毕竟，无论是明永健助理、还是他的这位秘书长，都是这个求职季，才进的阿萨饮品；要说对公司之前的状况没有了解，也是能说得过去的。
而且，还是那句话，一个开府建牙的董事长助理，和一个人力资源部总监，在公开场合下的交流，是一定要经得起有心人、以及智脑核查的；七万人，甚至更大的数字，明永健助理可以说，但余总监是绝对不能主动开口提及哪怕一个字的。
但这样的数字，和他预想之中的，甚至是能够接受的数字，还是有不小的差距；余学振总监不再说话，只是眼巴巴地看着明永健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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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母星上，精简机构这个词，其实就是个笑话；像是工部，就曾经有过二十九个部门，精简来精简去，最后精简成三十七个部门的事迹；究其原因，就是“婆婆说句话，媳妇跑断腿”。
除了枢机堂和六部本司，其他任何机构，无论是单位还是公司，都是有上级领导的；上级领导发话下来了，你要不要重视？就像上次户部巡吏来季检，就这么一个小小吏员说的话，刘长生董事长都得高度重视——是的，不光要重视，还得是“高度重视”！
那么，怎么体现这种“高度重视”？当然是设立专门的管理机构、以及“专干”之类的专职人员——请注意，这个“专”字，就代表着绝对不能是兼职。
比方户部巡吏说了，你们这些建筑，对防火的重视好像不太够啊！
别管这些建筑其实都是智脑弄出来的，也别管智脑会不会灭火，甚至于别管阿萨饮品就在巢湖边上——执行上级领导的指示不能过夜！更没有那么多理由可讲——当天，刘长生董事长就一定会紧急召开董事局会议，设立“防火办”，以及数量不等（当然是越多越能体现重视）的“防火专干”！
然而，编制是有限的；只要智脑不认可这种“专门的管理机构”以及“专干”，自然就永远都只可能是“临编”；正式在岗的员工不愿意也不可能去，人从哪来？可不就得招募没有编制的闲杂人等么！
连枢机堂和六部，都充斥着无数的白役；何况一家商业公司？
所以，余学振总监有了这么多年的经验教训，当然很清楚，现在不管裁撤掉多少机构、多少人；等风潮过去后补进来的，只会更多——然而，问题就在这里，到时候补进来的，就未必是现在裁撤掉的这些人了。
一步步爬到人力资源部总监的位置上，他的年龄已经不小了；现在的余总监，满脑门子想的，就是怎样才能不得罪人——无论是增加岗位、签名进人；还是为孙春芬的事情向明永健助理解释；都能体现出这一点——所以，他的目标，从来就不是“先裁后进”，而是“一个都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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