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史书上，窃符救赵的故事，通常大家都只会讲到这里。
正如童话里的结束语那样，王子和灰姑娘，从此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了——没有哪个头铁的作者，敢去写他们“幸福快乐”的婚后生活。
从这个角度来讲，童话里都是骗人的，这句话，其实就是真理。
那么，历史呢？
信陵君救了赵国，然后呢？
热血沸腾，终归是要冷下来的；随着偷走兵符的如姬被打入冷宫——后来被魏王放走，在父亲墓前自杀身亡——信陵君冷静下来，也知道自己回不去了；于是，他带着门客，滞留赵国，整整十年。
当然，那支军队早早就解散回国了——且不说魏王无论如何都要拿回军队；官兵们的思乡之亲无法阻挡；就说这支能击败强秦的军队，想要留在邯郸的话，赵王第一个就睡不着觉。
换言之，这十年里，信陵君就是一个没有兵权，潜逃国外的正治犯。
赵王也很无奈啊，赵国能够存活下来，全靠了这对姐夫和小舅子。现在，姐夫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已经到了功高震主的地步；小舅子更是因为救援赵国，搞得有家不能回，还穷困潦倒——他一个人倒是好养活，但他名下还有数千门客嗷嗷待哺呢。
于是，在虞信——这也是一个善辩之士，人生同样很传奇；《史记》记载：虞卿者，游说之士也。蹑蹻檐簦（穿着草鞋扛着雨伞，指代其当时的穷逼）说赵孝成王。一见，赐黄金百镒，白璧一双；再见，为赵上卿——的建议和劝说下，赵王决定重赏平原君和信陵君；打算给平原君加两大块封地，再给信陵君五个城。
原本就要皆大欢喜的时候，公孙龙跳出来怼人了！
他先是对信陵君说：“矫魏王令，夺晋鄙兵以救赵，于赵则有功矣，于魏则未为忠臣也。公子乃自骄而功之，窃为公子不取也。”
这话说得极有份量，以“不忠”的罪名，吓得信陵君不敢接受这五个城——要是受了，这个罪名就算是牢牢刻在脑门上，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到了最后，信陵君也只是接受了鄗这一个地方做为汤邑，以养活自己的门客们——那个年代，封地就等于私有物，封君在自己的封地里，真是想怎么浪就怎么浪；但汤邑不同，只是“这块地的产出给你，但其他一切权力还是归为国有”。
然后，公孙龙又连夜驾车去找平原君，对他说：“割地不言无功者，亦自以为亲戚故也。今信陵君存邯郸而请封，是亲戚受城而国人计功也。此甚不可。且虞卿操其两权，事成，操右券以责；事不成，以虚名德君。君必勿听也。”
简单来说，公孙龙这话就是两层意思。
一是以前平原君你靠着赵王亲戚的身份，拿了封地；现在你找小舅子帮忙解围，立了功劳，却又想要按老百姓的身份，重新来论功行赏——你想什么呢，两头的好事都给你占尽了！你还要点脸不！
二是虞信的这个建议包藏祸心——事情成了，你就欠他一辈子的人情债，以后怎么还都还不清；事情没成，锅是赵王的，他只要说自己努力过，你还得感激他一辈子；不管是欠还是感激，以后你在虞信面前，天然就矮了半截，腰都直不起来；你就这么贱，为了点封地，非要谄眉摧腰事权贵，使你不得开心颜么？
于是，平原君也怂了，异常坚决地，拒绝了虞信的建议。
关键在于，怼过两场之后，赵王开心了，信陵君开心了，平原君也开心了；在他们的心中，以及主流舆论里，公孙龙的地位，从此无限拔高——唯一不开心的就是虞信，但没人管他。
赵王开心，是因为不用为这对姐夫和小舅子割地——赵国当时已经被秦国打得妈都不认识了，根本就没几块地可以分封；真要封五个城和两块地出去，基本上他的政令，也就只能在邯郸城里起作用了。
信陵君和平原君开心，是因为他们拒绝封地，得到了好名声——人活一张脸，尤其是在战国时代，名声比什么真金白银都好使。
就像李丽娟部长和杜慎言总监，从华夏人种四大女强人变成华夏国女流双壁；请问，还有谁记得另两位是谁吗？同样的，原本的战国四公子，经此一役，除了信陵和平原，还有两位，他们都是谁啊？
所以，都说公孙龙只会怼人；只要每次都能抓住机会，怼到点上，他就是整个战国时期，最大的赢家！
而在石慧眼中，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位明永健助理，就是这样一个抓机会的达人，怼人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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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明永健助理，以及站在他身后的孙春芬副科长，也在观察着这位石慧大人。
一甲公司董事长助理的智脑权限，比起刑部大理寺区区一名副役文书，不知道要高了多少级；前两天，还在这位石慧大人，在阿萨饮品总部里上跳下蹿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把她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了。
当然，这个“一清二楚”，是有局限性的。
通常，智脑上的资料，都是些出身某收容星、毕业于某大学之类无关紧要的东西，最有新意的，也不过是一句“私生活较为放浪”；像是她为胡居逢导师出谋划策，写了那封上书的事情，智脑就没有提及——但有些事情，是可以自由心证的。
因为和春官大人、以及那位李芳娜小姐的关系，明、孙二人所知道的，当然比阿萨饮品里的其他人，要多那么一点点——石慧之前为胡居逢导师出了不少主意，那么，上书这种事情，显然也是她的手笔！
虽然不知道这位石慧大人，是怎么突然华丽的一个转身，从己方炮灰摇身一变，变成了敌方大将的；但是，敌我已分，这场调查，就绝不可能再只是走个过场了。
是的，明永健助理在给新人训话时，打出了公羊儒家的旗号，明目张胆地为春官大人站台；和那位秋官大人，自然而然的，就成了标准的敌对——他也没指望石慧大人在调查前，没做过这方面的准备工作。
他们默默地对视着，就连孙春芬副科长，都感觉到了弥漫在空气里的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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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为被调查的一方，明永健当然绝不会主动说话；是以，先开口的，还是前来调查的石慧大人：“关于当年的罗依依意外死亡一案……”
罗依依，就是刘长生董事长的原配；从收容星考入母星大学，毕业后成功拿到入职合同——智脑上，她截止到这里的资料，和现在的石慧，没什么区别；区别在于，入职以后，不知道怎么的，这位罗依依小姐，就被刘长生董事长看中了。董事长大人苦追了她整整六天之久，终于，两人成功步入婚姻殿堂。
非要给她扣上爱慕虚荣之类的帽子，也不是不可以；但话说回来，就算是母星土生土长的女性们，又有几个能挡得住这种身份的爱情攻势？不说明永健只是刘长生董事长的一个助理，就有近四百号“靠谱”的适婚女性，通过礼部冰人司求亲；就算是刑部秋官大人的女儿，不也成了她的继任者？
石慧大人还在继续阐述案情，简单来说，就是这位罗依依小姐，遭遇了整个刘氏家族的冷暴力——
刘长生董事长在新婚当夜，连洞房都没入，就去了公司总部加班；后来一年多，他和自己这位妻子见面的次数，不超过一掌之数。
董事长的母亲，因为觉得丢了面子，拿出《女训》、《女诫》和《红楼梦》，作为理论依据和具体执行的例证；逼着自己的儿媳妇像《红楼梦》里的赵姨娘那样，晨昏定省不说，每天还要站足十二个小时的“规矩”。
董事长的大姐、大姐夫，在老董事长去世之前，分别在阿萨饮品里担任要职，颇有地位；但刘长生董事长上台后，第一件事就是把他们清退回家——他们不敢招惹董事长先生，只能为难这位小媳妇，成天冷嘲热讽不说，还发动家族中几乎所有人，玩一场“我们看不见你”的游戏。
二姐、小妹，都为虎作伥，算是母亲和大姐的帮凶——这两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实在不怎么样；在罗依依去世后没多久，就一个吓得惊恐而死，一个自杀身亡。
总而言之，就是这样的心力交瘁之下，罗依依在婚后不到三年的时间里，就郁郁而终。
在讲完案情之后，石慧大人终于开始提问，她的问题，集中于两点：
“在您看来，刘长生董事长，在这种冷暴力的家族迫害中，是否起到默认、甚至推波助澜的作用？”
“在您看来，刘长生董事长，在迎娶罗依依小姐之前，是否已经想好，就是要拿她当做挡箭牌；以阻挡大姐、大姐夫丢掉公司职位后，可能引发的反弹？”
这两个问题都很诛心，而且很显然是在刻意针对明永健助理——事实上，石慧大人在调查别人的时候，从来都没有这样问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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