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在场的三个人里，也就是裴秀峰董事，对那段往事不是很清楚了。
所以，他在拜祭完之后，看着陷入回忆和沉思的父亲；觉得很是无聊，却又不敢打扰，只能没话找话说一般，对杜慎言总监说道：
“从我懂事起，就每年都会来这里；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很好奇，这位丁宇德先生到底做了什么贡献，问我父亲他又不肯说；杜总监，给我讲讲他的故事呗。总不能以后我每年主持拜祭，却连他到底是谁、做了什么都不知道吧？”
什么叫“以后你主持”？你爹还没死呢！
当然，杜慎言总监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太子嘛，尤其是没有任何竞争对手的太子，猖狂一点，说话过分一点，都是正常的，全母星都能理解。
然而，杜总监的名字就叫“慎言”，顾名思义可知，这种时候，她自然是不会乱说话的。
她摇了摇头，轻声答道：“董事长没有告诉你，自然有他的理由；等时候到了，他自然会说的。”
裴秀峰其实也知道，从杜总监这里，是得不到什么消息的；他只是憋得太狠了——从那天他瞎说了一句“衣绣夜行”开始，就被父亲真正的禁足了；连着两天，都没机会出门。
两天啊！整整两天啊！他这个裴家大少，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头！
关键在于，他还不知道，这种禁足，需要维持多久！
最能令人类恐慌的，永远都是未知。
这个时候，若是杜慎言总监能帮着在父亲面前说句话，或许会得到一个好的结果？
然而，杜总监是裴自为董事长的心腹，她只需要对裴董事长一个人忠诚。
太子的想法，从来都不重要；甚至于可以说是正好相反——历史上因为勾连太子而获罪的人，真心不要太多。
汉武帝的太子刘据，因为巫蛊之祸而自杀，长安大乱，当场身死者万人，受牵连而死者逾四十万；唐太宗李世民上位，太子李建成一系，除了一个魏征能够保全性命，其他人等几乎团灭；没多久，侯君集这位攻灭了高昌国的功勋大将，又卷入了太子李承乾的谋反大业之中，被腰斩于市。
至于后面的“四摘抱蔓归”、“九子夺嫡”，那就更不用说了——这就叫前车之鉴，不可不察。
杜慎言总监没有再理会裴秀峰董事，而是上前两步，走到那位还在沉思的老人身后，低声说道：“时间差不多了，大家还在外面等您呢。”
裴自为董事长微微点头，对着灵牌再鞠了一躬，轻声说道：“老朋友，那就明年再来看你了。”
他略一抬手，那些供品、香烛、纸钱……就全部消失了。
整个禁区里，就只剩下了那块写着“丁宇德”三个字，粗糙无比的木制灵牌。
清清冷冷，凄凄惨惨。
随着三人的脚步声，灯光一盏盏熄灭；终于，这三千米深的海底禁区，又化为了一团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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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洋深处，裴府。
如果抛开拜祭的全套流程；其实，这种聚会，更像是华夏大药老资历员工的年会。
是的，裴自为已经半隐退了两年；但只要他一天没把权力交出去，他就依然还是华夏大药的董事长，依然是所有人效忠和服从的对象。
新招来的那些人，或许还有些自己的想法；但这些老人们，肯定是不会再改换门庭了。
他们，就是裴自为董事长的不良人、锦衣卫、血滴子……只要有他们在，华夏大药就稳稳地掌控在裴董事长的手里。
从十六位董事开始，大家端着酒杯，轮流上前；向他汇报过去的一年里，在自己的努力和帮助下，哪些部门做了哪些工作，取得了哪些成绩——董事局和元老局的工作，都是比较务虚的；真正做事的，还是公司里的各个部门。
裴自为董事长很耐心地听着，不时还会和老人们聊聊当年的事情；是以，这个流程虽然进行得极为缓慢，却是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但是，轮到那位黄姓元老的时候，画风就突然变了：
“大家都是老兄弟老伙计了，你们要歌功颂德我不反对，但我要说点不该说的话——我听说，捷瑞公司和联合可乐正在联手打造一个药饮配方，大力宣传只要平时喝饮料，就能防病治病；但这个构想，其实是我们华夏大药、还是裴董事长您亲自率先提出来的，口号也喊了好几十年了；我就想问问，我们和阿萨饮品，为什么到了现在，还没有真真正正的建立联盟关系？”
一些站在他身后的其他元老，也纷纷跟进道：“是啊是啊，这个事情，外联部门一定要给个交待！”
外联部门的总监，并没有资格参与这种拜祭；是以，硬着头皮站出来的，就是分管外联部门的那位董事了。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这些元老们的唾沫星子给淹没了。
“干得了不，干不了趁早别干！”
“几十年的事情了，还这么拖拖拉拉！”
“现在被别人赶到前面去了，我看你就是个夏奸！”
“……”
所谓“元老”，就是因为年龄到了，或者其他什么原因，比方说体弱多病，又比方说要为年轻人让位等等；正常、或者非正常退休的老员工；这些人的共性就是，他们不能脱离华夏大药，但华夏大药里，已经没有他们的未来了。
所以，他们对于在位的职员们，并没有丝毫畏惧之情——尤其对那些坐在他们曾经坐过位置的人而言——同时，他们还有一层“我为华夏大药做过贡献”的护身符，任谁也不敢对他们说做过分的事、说过分的话。
也正因此，他们的战斗力是极强的，用一千年前的话来说，这就是一群战力满值的老喷子。
哪怕那位董事被喷得满脸口水，他也不敢和这些老喷子们对骂——用自己的爱好，挑战别人的职业，是非常傻的一件事情，智者而不为也——他挥舞双手，不停地说道：
“听我解释！我可以解释！”
然而，喷子们是不需要解释的。
说白了，他们的“喷”，只是在寻找一种存在感；这从他们发现华夏大药的某个问题、某个漏洞时的心态，就可以看得出来——他们的第一反应，往往并不是因此而愤怒、或者因此而焦虑；而是莫名的喜悦。
呀！又有可以理直气壮去喷的东西了！
这位黄姓元老，显然就是喷子界的明星，思维也是纯喷子的那一类；我喷你，你安安静静地听着就可以了；等我喷爽了，你再认个错；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解释？谁特么要听你的解释？
是以，他的声音变得更大：“你要解释？你怎么不去对捷瑞公司和联合可乐解释，看他们明不明白你的苦衷，把联合研发计划推迟，等我们公司先上这个项目？我看你就是尸位素餐，公司之耻！”
一时间，吵吵嚷嚷的声音变得更大了。
然而，裴自为董事长只是一声轻咳——真正的“轻”咳，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的那种——瞬间，全场就恢复到了极度安静的氛围。
在情在理，他都应该站出来说句话，而且他也确实想好了说什么；但人老了，思维就容易飘散，这一刹那，他突然想起了那块灵牌、那个人、那场引发了母星大动荡的事件。
裴自为董事长，就那样怔怔地站在原地，他的面前，是无数呆若木鸡的华夏大药老资历员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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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玛拉雅山麓，印府。
印有木董事长，也正在拜祭那位丁宇德先生。
不过，和华夏大药相比，夏新能源这边的动静，就要小得多了。
加上他本人在内，一共就八个人——
三个女儿、两位女婿、加上那位名叫杨洪的准女婿、还有张华松总监。
印有木董事长、张华松总监，这两人自不必提；他的大女儿和大女婿，显然也是知道这位丁宇德先生的；所以，他们在拜祭的时候，也极为认真；杨洪因为出身礼部，完成礼节也是一丝不苟……
和他们相比，其他三人，虽然也是一副严肃、沉痛的表情；但看起来，就显得随意多了。
甚至于，小女儿印春晓，还敢于拉着父亲的手臂，撒娇般问道：“这是谁？”
印有木董事长铿锵有力地回答道：“这是一位英雄。”
那金属撞击般的声音，在写着“丁宇德”三个大字的灵牌前，再度响起：
“在本职岗位上，他做出了令世人为之惊叹的成绩；但对他来说，这反而是最微不足道的。”
“他最大的功绩，是揭开了‘母星人类是一家’的谎言，惊破了‘人类和平到永久’的迷梦。”
“近千年来，他是唯一一个，振聋发聩地发出‘夷狄诸国亡我之心不死’宣言的人；也是唯一一个用自己的生命，证实了这个判断的人。”
“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
“树人先生的这句诗，是对丁宇德先生最好的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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