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才说，这是个知进退的。那么，什么叫知进退？”裴自为董事长的声音陡然拔高。
裴秀峰董事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
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父亲这种突然的考校。
但他还不能不回答，在斟酌思考了一番后，他吞吞吐吐地回答道：
“他……昨天刚进这家公司，一个人也不认识，所以……所以用这种低调的方式……先蛰伏一段时间；降低刘长生、以及其他人的警惕性。这是退。”
“他不需要降低刘长生的警惕性，他要是到了现在，都还没有说动那个吃软饭的家伙、得到他的全力支持，也就不配拿公孙龙的传承了。那么，他是要降低谁的警惕性？”
“吃软饭”这三个字，瞬间提醒了裴秀峰董事，结合这两天做的功课，他灵光一闪，大声答道：
“刘长生后妻那边的族人！”
“你总算还没蠢到家，邓海龙那个刑部部长，一直都惦记着，要把自己的小孙子过继给刘长生——他的孩子们实在太能生了，他的余荫也罩不住那么多人，所以算是给他找个出路吧，我们这些老家伙，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这种吃相实在是有些难看，碍于面子，他想等到自己快退的时候，再把这事给干了；要是这位明助理不退的话，那就是在逼邓海龙马上做出这个决定……那么，进呢？”
“进……进……”
裴秀峰董事被难住了，“进”和“退”本身就是一对反义词；而那位明永健助理的表现，根本就是在一直不停地“退”啊！不管他和刘长生到底说了什么，但开府建牙竖起招兵旗，却只招到五个人，这完全就是自己抽自己脸的行为——裴五那个要啥没啥的公司，招人之前都还有十几个帮手搭架子——怎么看，也看不出来那家伙有“进”的行动啊！
他还在努力地开动脑筋，但裴自为董事长已经忍不住了；他伸出布满老年斑的手，重重地往下一拍——原本空无一物的身前，突兀地出现一张不明材质的小方桌，待这手掌拍下，便发出一声巨响。
然而，他完全没有表现出任何疼痛的反应，显然，这小方桌的材质，并不像这响声所代表的那么坚硬。
拍完这一下，随着小方桌的消失，裴自为董事长也感觉气消了很多，这才中气十足地，大声说道：
“蠢材！他的进，就是刚才说的‘要干一番大事业’；你以为他是说给那个小姑娘听的？那是在说给我们听的！你没发现吗？他前面讲了那么多话，都是在教那个小姑娘怎么识人；只有最后这一句，却突然说的是志向——你觉得公孙龙的传承，讲话会不过大脑，会这样前言不搭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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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玛拉雅山麓，印府。
在“有木迷虹”的七色斑斓之中，那个金属撞击般的声音，铿锵有力的响起：“看到了没？这才是润物细无声的夺权方式。”
三个参差不齐的女声，用不同的声线和语调回答道：“看到了”。
“拉一个人，就要保证一个人的忠心；他是个没根基的，真要是像你们三个那样，呼啦一声卷走几千几万人，势头看起来是猛了，但只要有一个人起异心，整个团队瞬间就会崩盘，明白没？都学着点吧！”
说完这句话，印有木董事长冷冷地看向三个女儿。
一名中年美妇，一名青年少妇，一名少年女子，都异口同声地应了一声：“是。”
不过，这声“是”，大抵是没有多少诚意的。毕竟，她们三人的争权夺利，本就是这位董事长先生鼓动起来的——这种事情本身，就是有进无退，但凡参与进来了，就只能拼命拉帮结派。
毕竟，现在已经不是九子夺嫡的时代了，只要手握实力，就算是爹爹，也不可能一言而决！
而实力是什么？在这个不需要考虑钱粮后勤的年代，说穿了，不过三个字：我人多！
换成四个字，就是人多势众！
只是……忠诚度的问题，也确实需要着手解决了。不够忠心倒无所谓，但要是对手派来的内间，后果还真可能是爹爹所说的那样“瞬间崩盘”。
想到“对手”、“内间”、“崩盘”……这些词，三位女子不约而同、极为警惕地互相看了一眼，再又盈盈拜倒：
“爹爹安好，我等告退。”
“去吧。”
环佩铿锵声中，三位女子依次退出，她们的身形，仿似被那七彩光芒吞噬一般，消失不见。
又过了半晌，印有木董事长才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轻叹一声：
“若是张华松真能请来此人，我就算退了杨家的婚约，或者收了那位白雪为义女，又有何可惜？唉，这样的东床快婿，也不知道会花落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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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枢机堂。
“汪枢机，您觉得怎样？”
“少年习气，不足为奇。老夫认为，还得多看看，张枢机，您觉得呢？”
“其他的倒看不出来什么，老夫现在只是在想，那位明助理说了这番话后，孙家就真的要鸡犬升天了。”
“是啊，孙家能养出这么个好女儿，也算是异数了……”
“刘枢机，老夫听闻，令郎曾有意于孙家长女？”
“老夫也记得此事，刘枢机当时回答得掷地有声，犬女焉能嫁虎子！那气势，啧啧……”
“刘枢机，这么多人等着的呢，是与不是，您说句话啊……”
“刘枢机……”
“……”
南都，吏部文选清吏司。
“恭喜孙大人，终于修成正果了。”
“是啊，孙大人平素谦逊有礼、勤于公事，此番上官任您为文选司郎中，也算是应有之义……”
“我早就说过，孙大人不任这个郎中，各科主事谁也不够资格……”
“……”
文选清吏司，简称文选司，主官为五品郎中，品级虽低，却掌握着华夏国所有五品以下官员的升迁流转，历朝历代，都是第一肥缺——当然，在这个年代，肥不肥的已经不重要了；但这依然是一个举足轻重、无数人死死盯住的职位。
试想，全天下所有五品官员，都要在这位郎中面前低声下气，笑傲官场，唯我独尊，这人生至此，还有什么遗憾可言？
然而，谁也没想到，只是一个中午的时间，就有天官大人的诏令传来，竟然是这个谁也没看好过的典吏科主事，笑到了最后。
后知后觉的下属们，甚至是当初的竞争者们，一时间都难以接受这个现实。是的，他们并没有那么高的权限，可以看到明永健助理的表现，所以很难理解，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但这种难以接受、难以理解，却并不妨碍他们簇拥在这位文选司郎中的身边，极尽谄媚之能事。
听着这些谀词如潮，一直落寞不得意的孙郎中，也忍不住拈着颔下的胡须，笑了起来：“诸君过奖了，我何德何能，不过是侥幸而已。”
事实上，就他他自己也没想到，这样的馅饼，会从天上掉下来，砸在自己脑袋上。他确实真的以为，这不过是一种侥幸——直至那位素来冷面对人的吏部右侍郎大人，板着脸喝退众人，出现在他的面前。
右侍郎轻咳一声，像是在交待什么严肃的公事一般，对他说道：“今日开会议事，某投了郎中一票。”
“多谢右侍郎大人！”
“不必客气，说正事吧，某有一孙，年方廿二，努力向学，为人尚可，听闻令爱贤良淑德，愿求秦晋之好。”
二十二岁，比孙春芬还要小一岁啊！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很大的差距。
若换了平常，孙郎中自然是大喜过望，忙不迭地应下来。但现在，他需要好好想想。
毕竟，女儿已经出息了！
一甲公司董事长助理办公室的秘书长，单论级别，还真高不到哪儿去。但智脑核定，给的是十三级权限——就算他当上文选司郎中，也不过只是十五级权限而已。
而一旦结亲，别的不说，这个秘书长的位置，几乎就是铁铁的要丢掉了。
没有必要再复述一遍“秘书长”这个职位的重要性，换成孙郎中自己，也绝对不能忍受这样的事情发生——我视你为心腹，托你以重任，委你以私隐，结果你结婚了……那以后到底是夫家更重要，还是我更重要？我怎么还敢相信你？还敢让你去办那些见不得光的事？
看着孙郎中眼珠乱转，右侍郎便明白，面前这位想岔了。他干笑一声，再次说道：“求的是贵长千金。”
你家要啥没啥，就算这个郎中，还是今天开会才决定给的；要不是那个秘书长的位置，谁会想到找你家结亲啊！右侍郎大人又不傻，孙郎中能想到的，他都能想到——这个时候，绝不会有谁会蠢到去给孙春芬提亲，不过她姐姐嘛……以后她跟着那位明助理鸡犬升天了，总得照顾一二，不是么？
孙郎中的心彻底稳了下来，他深深一躬，道：“敢不奉命！”
他的长女比孙春芬大两岁，只是因为在大学读书时，被刘枢机的小儿子追过，导致后面看谁都不顺眼，在个人问题上，高不成低不就的一直让他头痛。
现在好了，右侍郎的孙儿，比刘枢机的小儿子，也差不到哪儿去；至于年龄差距……
古人云：女大三，抱金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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